裴老被一陣尖銳的疼痛激醒,他緩緩睜開眼,入目是管家焦急的臉。
四周乍明乍暗,裴老忽然驚道:“讓兒……”
“老太爺放心,裴秀才性命無虞。”一道同樣蒼老的聲音傳來,拉回裴老的注意力。
大半夜這麼耗一場,所有人都精疲力儘。
裴老隻留下一個小廝,令其他人回去休息。管家本想送裴老回正屋,卻被揮開了。
夜深天更寒,裴老舉著一盞蠟燭顫巍巍走在石頭小路上,四麵八方的寒風吹來,掀起他的鬥篷,從腿腳一直灌進他的全身。
燭火在風中狂舞,如老人顫抖的身體,好幾次都差點吹滅,裴老用另一隻手小心攏著,燭火才慢慢恢複平穩,照亮裴老那張滄桑,衰敗的臉。
次日下午裴讓醒來,撐著病體去給裴老請安。
書房內隻剩祖孫二人,隻一個晚上而已,裴老的鬢間生出許多華發。
書房的門窗皆關,隻朦朧透過一點光線,暗沉沉的。裴老坐在書案後,他對孫子招招手,裴讓在他書案前站定。
“孩子,到祖父身側來。”裴老溫聲哄他。
裴讓照做,裴老緩緩握住孫子的手。
裴讓並沒動作,他隻是垂眸掃了一眼麵前的頭頂,盯著那銀白的發,睫毛顫了顫,隨後又歸於平靜。
“還記得祖父之前跟你說的嗎?”書房內響起老人緩緩的講述聲,裴老知道裴三不靠譜,他早早就想過,等裴讓有功名後就把裴讓送走。
“……祖父送你去府城,送你去府學就讀…”年過半百的老人泣不成聲,大滴大滴的淚水砸在裴讓的手背上。
若是從前,那淚定然灼熱而滾燙。
可現在,裴讓隻記得冬夜池塘的水有多冷。那寒意透過皮肉鑽進他身體的每一處,無一存幸。
“…讓兒……”
裴讓動了動手,裴老感覺到了,本能的加重力道握住:“讓兒。”
裴讓那沒有血色的唇微啟:“祖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倏地收回手,當裴老回過神來,麵前已經沒有裴讓的身影,他的手心空空,隻有一滴稀薄的淚,透著可笑與狼狽。
剛才還明亮的太陽慢慢退去光輝,躲在雲層後。
程偃望著空中的紙飛機,忽然臉上一涼,他摸摸臉,指尖濕潤。
程偃:??!
“敘言,敘言……”他蹬蹬衝進書房,抓著兒子的手急道:“我哭了,敘言我哭了。”
他把濕潤的指尖給程敘言看,“我臉上摸到噠。”
易知禮和易知仁又驚又擔心,“偃叔,您哪兒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呀。”程偃歪著腦袋,“我不舒服嗎?”
他們說話的時候,程敘言徑直走向屋外,忽然額間冰涼,院子裡易全山正在收菜乾和衣服。
兩人目光對上,易全山歎道:“冬日的雨也沒個預兆。”
程敘言眉頭微蹙,很多事情其實有預兆。
裴讓,你想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境。
古代孝大於天,裴三是裴讓的親父,裴讓不好也不能管。而裴老明顯舍不得對裴三下狠手,這種情況下隻有讓裴三不能惹麻煩才行……
“下雨啦——”程偃忽然從程敘言身邊衝出來,在院子裡歡快的蹦躂,頓時把程敘言的思路打斷。
程敘言無奈的拉住他的手,“彆鬨,進屋。”
程偃甩開他的手,繼續在院裡跑。
雨越來越大,馬車輪子駛過平整的地麵,車內傳出一陣淫.浪.笑聲。
“三爺,您可真大方。”
裴三盯著女人的胸.脯眼睛都挪不開。他上手就抓,卻抓了個空。
女人攏著衣領笑他:“三爺,你可真猴急。這才路上呢。”
“這有什麼。”裴三一把撲過去把人抱個滿懷,豬拱食一般。
忽然,有人大力拍著車廂門。裴三不願搭理,但沒想到拍擊聲不斷。
裴三惱了,“哪個龜孫壞老……”
他盯著雨中的男人卡了殼。
裴家管家垂首:“裴三爺,老太爺有請。”
車內的女人不知外麵緣故,趴在裴三肩頭,嬌滴滴問:“三爺,什麼事啊。”
裴三臉色一變,一把推開女人,他做過的混賬事太多,但此刻在老頭子的管家麵前,裴三罕見的臊得慌。
他跟著上裴老家的馬車,令自己的車夫將女人送回花樓。
路上裴三試探問:“老頭…”他及時改口:“我爹找我什麼事?”
這麼多年,隻有他犯渾要人擦屁股,他主動去找他爹的份。從來沒見他爹主動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