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敘言反手拍拍他爹,隨後對杜蘭拱手一禮:“小子見過先生。”
杜蘭哼笑一聲,自顧自在花廳上首坐下,十分隨性:“你此行目的是為了他罷。”他的目光落在程偃身上。
程敘言點頭,他將程偃的病症如實道出,而後雙腿一彎跪在杜蘭麵前:“杜先生,隻要您能救我父,不違背人倫天理,我都願意付出代價。”
旁邊的程偃見兒子下跪,急了,他使勁拉兒子,連聲道:“不要跪,不要跪。”
易知禮也跟著跪下,八哥滿屋子亂竄,對著杜蘭叫罵:“壞蛋,討厭你。”
“壞蛋。”
“豆豆。”程敘言招手,待八哥飛過來立刻捂住它的喙。
杜修湊到杜蘭身邊,飛快道:“祖父,言弟這一路來尋您,很是不容易。”
杜蘭隨口應了一聲,饒有興致的跟程敘言對視。他能清晰的從那後生眼中看到焦急和渴望。這樣的眼神他見過太多,但每一次看見又都會有細微不同。
杜蘭端起手邊茶盞,慢條斯理的撥茶沫:“你為何如此肯定老夫能救你爹?”
程偃傷在腦子,且病困多年。一般大夫聽到這兩句就搖頭了。沉屙難除,頑疾難消。
程敘言小心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不瞞先生,小子帶我父看過好些大夫,都無甚結果。後來經長源府的孟大夫口中得知您的存在,這才跋山涉水而來。”這一路他們經過各個府城,郡城,程敘言也帶程偃去看過,大夫都是搖頭。所以與其說他尋杜蘭,不如說他在尋最後的希望。
杜修立刻接下信封遞給杜蘭:“祖父,您看。”
杜蘭飲下一口茶水,這才慢吞吞看起信件,良久他輕笑一聲,對程敘言道:“你倒是有點本事。”
“起來吧。”杜蘭走向程偃:“老夫倒要仔細瞧瞧。”
他給程偃號脈,又翻看程偃的眼皮和口舌。程偃幾次想反抗,都被兒子按下去。
杜蘭繞至程偃身後,目光在程偃發間的銀白頓了頓,他伸手輕按程偃的後腦:“疼就開口。”
程偃:“疼疼疼。”
杜蘭:………
杜蘭幽幽看向程敘言。
程敘言哄程偃:“爹,不要鬨,好好配合大夫,等會兒我帶你出門玩。”
程偃不甘不願的撇撇嘴,一會子後,程偃眯著眼嘟囔:這老頭還有兩下子嘛。
那力道按的他好舒服,想睡覺了。程偃一陣飄飄然,忽然後腦一陣尖銳的疼痛,程偃甚至來不及慘叫就直接暈過去。
程敘言把他爹攬在懷裡,又驚又憂:“杜大夫,您……”
杜蘭接過老仆遞來的熱帕擦擦手,神情嚴肅,“後生,老夫明確告知你,就算是老夫,也隻有四成把握。”
程敘言愣在當場,整間花廳安靜的落針可聞,院外的日光掩去,清風卷著枯葉,一片蕭瑟之景。
杜蘭丟下這段話就出門了,杜修給昏迷的程偃號脈,欲言又止:“言弟,偃叔現下安然,他睡一覺就好…”他目光觸及程敘言的神情,那張清俊的麵龐沒什麼神情,淡淡的,像一副隨手描的水墨圖,寡淡無味。
他抿抿唇:“你們先在廂房歇歇。”
他大步離開,追他祖父。
易知禮在花廳內手足無措,好一會兒才輕聲喚:“敘言哥。”
“知禮。”程敘言扶著程偃離開,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疲憊道:“我想歇會兒。”
易知禮整個人猶如被釘在原地,他垮下肩膀,失落歎道:“敘言哥。”
八哥也不吱聲,撲棱翅膀跟著主人回屋,安靜的待在主人身邊。
院子裡,杜蘭身邊的老仆拍了拍易知禮的肩膀,“老朽腿腳不甚靈活,後生可能幫忙?”
易知禮趕緊應下,他這會兒心裡亂得很,正需要做其他事分散注意力。
大街上人流如織,杜修踩過青石地麵,越過無數小攤鋪麵終於追上杜蘭,然而老頭一扭身徑直踏入酒樓,一開口就是兩壇花雕。
杜修:………
杜修從小二手裡搶過酒壇子,跟著他祖父上二樓包廂,房門一關,他忍不住道:“祖父,您醫術冠絕國朝,天下沒有你治不好的病。”
杜蘭:“嗬——”
杜蘭譏諷道:“便是華佗當世,也不敢這般自誇。”
杜修哽住。
杜蘭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仰頭飲下,發出一聲喟歎:“果然比茶水有味多了。”
“祖父……”杜修念叨。
杜蘭靠在椅背,望著屋頂出神:“你三歲識藥,認的第一個詞是草藥名,吃的第一口輔食是藥羹,你難道看不出程偃的病症。”
杜修彆開臉,就是因為看出才這般,否則他親自動手為程偃治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