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郎君憐惜的看著女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未說。
黃昏時候,商隊駐足歇息。宋儀戴上幕笠,親自提著食盒走向程敘言的騾車。
易知禮和程偃識趣離開,宋儀攥緊手柄,輕聲道:“元宵節那夜,多謝你。”
程敘言頷首:“宋姑娘不必言謝。正如醫者仁心,習武之人亦當鋤強扶弱。”
“…鋤強…扶弱?”幕笠下,宋儀一張小臉泛白,她勉強提起一個笑,隨後才想起隔著幕笠,程敘言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將食盒遞過去:“一點心意,還望程公子收下。”
程敘言爽快接過,他對宋儀道謝後卻不另起話題,更未邀請人留下。宋儀站在他麵前,一時尷尬無言,最後隻能強撐著提出告辭。
回到宋家馬車,宋儀的大丫鬟憤憤不平:“姑娘,您是大家閨秀,彆說秀才,便是進士都要捧著您,您何苦如此。”
“你不懂。”宋儀無力的靠著車壁,整個人軟的像一株柳枝兒,雙眼出神的看著小幾上的錯銀雲紋三足小香爐,望那嫋嫋輕煙起,見煙散無形。若無車內一縷香,又怎知其存在?
可存在又怎樣,終究化為塵埃。
一滴淚倏地落下,砸在宋儀白皙的手背。
大丫鬟又驚又慌:“姑娘,姑娘您彆嚇奴婢呀。”她想到什麼,哄著宋儀道:“是關於程公子嗎,奴婢粗通文墨,不識真寶,不若姑娘與奴婢詳細說說,奴婢就懂了呢。”
宋儀不語。
她閉上眼,滿臉疲憊。她不是蠢人,她明白程敘言客套之下的疏離。
之後幾日,宋二郎君仍會主動尋程敘言談論文章,他確有真才實學,雖未入仕,可這些年南來北往磨煉心性,增加閱曆,對很多事情都有獨到見解。
甚至宋二郎君還與程敘言談論水師的常規部署,程敘言猶豫道:“宋先生,這是可以談論的嗎?”
宋二郎君笑道:“自然,常規部署並不涉及機密。”
策論囊括的內容很多,民生,軍事,政策,自然也包括水師製敵。可若程敘言不了解水師相關,又如何思索對策,又如何作答。
宋二郎君言之有物,程敘言無心他想,認真聽講,回頭仔細思量後仍有不明白的他還跟程偃探討。
他整日與宋二郎君相處,相談文章,心中對宋二郎君的抵觸也散了,心中不由敬佩對方才華。
想來能教出宋姑娘那樣才華橫溢的女兒,宋二郎君也非一般人。
這日天晴,宋二郎君與程敘言談論後,隨口咕噥:“今日晌午又是乾糧。”
程敘言默了默,與宋二郎君招呼一聲,轉身回騾車,帶上弓箭去往不遠處的山林。
“咻——”
跑動中的兔子側翻在地,無力的蹬著腿,程敘言上前將兔子提起,拔下兔身上的箭矢,彎弓搭箭。
這一次射中一隻野雞。
他在心裡估摸人數和口糧,打算再獵一隻野兔就收手。
然而這一次他射出箭之後,另一隻箭矢從斜側射來,雙箭相觸,頓時失去準頭,前方的野兔受驚後立刻跳入草叢裡,消失蹤跡。
程敘言向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眸子微睜。
“原來是你啊,小書生。”正是那日與程敘言在南塘城內有一麵之緣的騎裝女子。
程敘言眉眼也帶上笑意,抱拳一禮。
女子挑眉:“怎的不行拱手禮了,嗯?”
程敘言將手中的弓置於身後,拱手一禮:“敝姓程,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好說。”女子將手中弓背在身後,朗聲道:“展,雄鷹展翅高飛的展。”
程敘言喚道:“展姑娘。”
展姑娘倏地靠近程敘言,眯了眯眼:“不錯嘛,居然有兩隻獵物了。”
程敘言看向展姑娘腰間:“姑娘亦是。”
“嘁。那不夠塞牙縫的。”展姑娘退開,她的腰間串著幾隻小鳥。隨著她的走動,那串小鳥跟鈴鐺似的晃悠。
兩刻鐘後,二人從山林出來,展姑娘對程敘言揮手,“下次一起打獵啊,小書生。”
程敘言應下。他提著獵物往騾車走,親自處理野兔,炙烤後送去宋二郎君那邊。
宋二郎君有些意外,但隨後明了,這些日子他與程敘言談論經義文章,都快忘記眼前人可以一當十。
“多謝。”宋二郎君坦然接過。他同妻女一起分食,但宋儀以身體不適為由回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