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時有召見學士和侍讀學士進宮講史,這日程敘言剛講完一段經史,天子忽而道:“水患曆來不絕,程侍讀腹有詩書,對此可有解決之法?”
程敘言默了默,拱手一禮:“聖上,下官淺見,還望聖上莫要見笑。”
天子溫和的擺擺手。
程敘言這才恭敬道:“回聖上,水患雖二字,卻有諸多情況。一則,地勢之因。二則,天時不利。三則,人禍。”
“喔?”天子微微正色,“程侍讀詳細說說。”
程敘言:“回聖上,先說地勢之因……”
地勢那就有的說了,幾乎一郡一勢,有些村子安在地窪處,每年夏季多雨必然有水患之憂。這種處境水勢便不能堵,隻能順勢疏流。
而村子在高地,則可以選擇蓄水……
程敘言語速不疾不徐,聲音沉穩,帶著一種特質的韻律,十分悅耳。天子不禁放鬆身體。
待的江平德輕聲喚他,天子才發現竟然晌午了。
程敘言垂首靜立一旁,天子掃過他的身影,笑道:“既如此,程侍讀也一並留下用膳罷。”
程敘言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隨後拱手行禮:“小臣謝過聖上。”
午後,天子在內殿批閱奏折,他忽而道:“嘉州又生水患,年年鬨洪年年不休。”
江平德垂首,不敢言語。
內殿寂靜無聲,良久,天子起身在殿中踱步,可不過一盞茶時間,天子抵著唇忍不住咳嗽。
江平德關切道:“聖上,可要宣太醫?”
“不必。”天子道:“去取丹藥來。”
三日後,一封聖旨降下,任命程敘言為欽差大臣,不日奔赴嘉州府治理水患。
聖旨一出,朝野皆驚。
本朝的欽差並無品級,但卻有一定權力,意在代天子行事。但是低品級的官員不得見天顏,自然沒有被任命的機會。
而被天子任命為欽差的官員一般是天子心腹,或是近臣。換言之,欽差無品級,但能夠被任命為欽差的官員多是高品級官員,且文官居多,內侍次之,武將最末。
程敘言一個從五品侍讀學士,連上朝資格都無,憑甚……
這會子有人想起,侍讀學士為天子講史,雖無上朝資格,但卻常有麵見天顏的機會。
進士和同進士的區彆再一次被擺在人前。
明年又是春闈,不知屆時的狀元郎又是何等人物,是否又如程敘言一般?
外界的感慨,程敘言不得知,他此刻正在安頓家人。
且不提卓顏已有身孕,程敘言這一走,卓顏少不得擔驚受怕。
再者程敘言離開後,卓顏和程偃一個屋簷下,總是尷尬。公媳需得避嫌。
程敘言還未想出一個章程,猶豫著要不要將他爹一並帶走時,宮中來人,道皇後十分喜愛卓顏,意接人在宮中小住。
卓顏略做思索便有了計較,這估摸著是聖上的意思。她有些驚訝聖上連這種細節都顧慮到。
傳話的內侍走近卓顏,輕聲道:“宜人安心,江公公最是厚道不過,不會讓您委屈了去。”
卓顏下意識看向丈夫,程敘言送彆他們一行人時,不動聲色給內侍塞去一個荷包,對方笑盈盈收下了。
程家小院恢複安靜,程敘言看他爹一眼,往書房去。
程偃關上書房門,“江公公這是幫襯你?還是旁的意思?”
程敘言:“應是幫襯。”
但程家父子二人不明白江平德為何幫襯他們。按如今地位來講,江平德身為天子身邊大內侍,遠勝程敘言。
程偃道:“你且安心上任,我會留意上京局勢。”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宮中兒媳那邊,江公公或許會有照應。”
但這是在賭江平德的秉性,賭注是卓顏的安危。程敘言賭不起。
程敘言擰眉:“我給嘉郡主去信,她應該比我們有人手。”若是必要,叫楠星那孩子回一趟上京也是可的。
與卓顏的安危相比,其他都可以置後。
程敘言又走一趟徐家,求徐霽幫忙照應一下程偃,又求徐霽勞煩其母留意後宮。徐霽的母親是伯夫人,平時命婦入後宮求見不是什麼難事。
程敘言甚至還給新城縣主遞了拜貼,新城縣主雖然莫名,不過想到卓顏,還是在花廳見了程敘言。
新城縣主道:“程大人沒事來尋本縣主作甚?”
程敘言也不繞彎子,將來意道出。
新城縣主冷笑:“本縣主憑什麼幫你啊?”
程敘言遞過去一個木匣子,新城縣主撇撇嘴:“賄賂本縣主?”
然而她隨意打開蓋子後愣住了,木匣子裡並非金銀,亦非首飾。而是圖紙。
新城縣主看著圖上的樣式兩眼冒星星:好、好漂亮的簪釵款式,好漂亮的小裙裙!!!
程敘言問:“不知縣主可喜歡?”
新城縣主連連點頭,她身後的丫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程敘言:“那內子那邊…”
“包在本縣主身上。”新城縣主一口應下事情,程敘言鬆口氣,這才離去。
離去後,程敘言行在大街上,心中仍是沉甸甸的。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揉了揉眉心,次日帶上欽差信物,心情沉重的趕往嘉州府。
時明同他一道,安慰道:“敘言哥放心,您都做了安排,肯定無事。”
程敘言放心不下,天子任命來的突然,他根本沒有充足時間準備。
程敘言一行人從上京走水路,一路順風,提前兩日抵達嘉州府。
地方早有消息,地方官員早早在碼頭侯著,知府打頭笑迎道:“程大人舟車勞頓辛苦,在下早已備上接風宴,還請程大人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