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就聽蘇越道。
“而且幾年前,牧草已經被確認離世了。”
蘇越惋惜道:“似乎去世的時候,牧草本人還很年輕。目前,業內也隻知道這是位早逝的天才畫家。”
牧草的作品被拍出如此天價,和其已經是遺作也脫不了乾係。
畢竟。
物以稀為貴。
傅斯岸眉廓微沉。
等蘇越的視頻掛斷,男人就直接對助理道。
“接助理B組,讓他們立刻分出一隊去查畫家牧草的消息。”
“是,Boss。”
助理B組專門負責探查消息,他們執行任務的速度也會格外迅速。
傅斯岸吩咐完指令,又處理過幾封緊急郵件,就起身走出了書房。
他走到客廳,正好看到坐在落地窗邊,麵色有些怔然的少年。
傅斯岸走了過去,問。
“怎麼了?”
窗邊的舒白秋回神,抬頭看了過來。
今天的天氣很晴朗,溫煦的日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卻似乎並沒有給少年添上多少暖色。
“先生。”
舒白秋應了一聲,嗓音微微有些低澀。
他說:“我剛剛把彩石軒的藏品看完了。”
“……”
傅斯岸沉默了一瞬。
似是沒料想會是這個回答。
舒白秋並不知道,他的樣子看起來還像是在被剛剛的賀禮所影響。
而少年開口,卻已經在專注地向先生解釋。
“我找出了之前舒雨巷的藏品。”
“而且我發現,這裡麵,應該已經有贗品了。”
“……贗品?”
傅斯岸微一皺眉。
“你從線上圖片裡發現的嗎?”
舒白秋點頭:“對。”
“雖然隻是照片,不過還是能看出一些問題。”
“最明顯的就是外表色。”
儘管數字化還原的過程一定會帶來數據損失,藏品的真偽也很難單憑一些靜態畫麵來辨認。
畢竟屏幕的不同,就會影響色相的呈現。
不同光線之下,色彩也會有多種迥異的變化。
但一個作品的色彩關係是固定的。
“照片上,藏品的外表色塊會同步發生變化,主色調變暗,點綴的部分也應該一樣。”
舒白秋拿出了平板,把自己發現的贗品示意給傅斯岸。
“但我標記過的這三個藏品,它們的變化並不同步,點綴部分也沒有出現更明顯的自然損耗。”
“這隻能說明,它們已經是仿造品了。”
傅斯岸頓了頓,才道:“好。”
他知道舒白秋對雕工很敏銳,但沒想到少年對著損失過細節的靜態圖片,都能靠色調變化尋出端倪。
傅斯岸並非是藝術從業者,也從未涉足過相關領域。
但他卻已經足夠直白地感受到了眼前少年這天賜一般的卓絕色感。
就像是之前,傅斯岸手上的一道淺淺痕跡,都曾被舒白秋第一時間發現。
這種對色彩和光影的絕對敏感。
絕非是普通人所能奢望觸及的邊線。
而這種天賦能力,也更讓傅斯岸預感到了什麼。
等舒白秋講完那三個藏品的其他疑似仿造的細節,傅斯岸就將平板接了過去。
“我會讓人重點查這三件。”
男人看著他,道。
“今天你看的時間不短,手還有傷,去外麵透透氣,歇一下眼睛。”
舒白秋也乖乖應了聲。
在傅先生的要求下,他換上了蓬鬆遮風的厚外套,穿得很暖和,去了室外。
落地窗外不遠處就是山莊內的野湖,湖邊空氣清新,視野極好。
今天又有這麼晴朗的日光,很適合曬太陽。
而助理B組的效率的確很高,下午,傅斯岸就拿到了初步整理好的信息。
牧草的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國畫大師。
將其稱為天才,一點都不為過。
他最擅長工筆畫,工筆講求精細嚴整,以形寫神。
而牧草最出名的,卻是他的沒骨工筆畫。
“骨”指的是墨線,沒骨畫法便是不用墨線勾勒輪廓,直接以色塊作畫的方式。
雖然沒有線條外廓,沒骨畫卻對輪廓把握的要求更高,而且需要極強的色彩感知與把控能力。
牧草的用色極為精湛,也尤為驚豔。
通過目前流傳出的作品來看,牧草早年前的筆鋒尚有稚嫩,卻毫無匠氣,靈動逼人。
而他後期的成熟作品用色風格極為鮮明,更是自創了獨特的工筆沒骨法。
被業內公認為“牧草筆法”。
這種天賦異稟、驚才卓絕的筆力與色感……
傅斯岸將屏幕中資料翻到下一頁。
那明晃晃的文字,也終於坐實了他的猜測。
牧草,本名舒沐之。
——他是舒白秋的父親。
意識到這個事實,傅斯岸的第一反應卻並非是為天賦傳承的慨歎。
他的心反而微微地沉落了下來。
天才。
難能一遇、不世出的天才。
牧草的畫作如此出名,他本人卻信息寥寥,知之者甚少。
這種情況其實並不算常見。
如果不是傅斯岸有了猜測,讓助理B組循著相關方向去查探,恐怕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出端倪。
這或許是因為舒白秋的父親自己行事低調,並不想宣揚。
但其中也絕對少不了那些擁有他畫作之人的助力。
擁有者同樣不想承認其筆名是本人,因為他們獲取畫作的方式,十有八九是來路不正。
而假如事情一旦被公開,原作的直係親屬卻能依據法律,去爭取畫作的所屬權。
所以那些人隻會更強烈地想要將牧草與舒沐之本人作切割,打壓消息,不予承認。
但舒沐之是舒白秋的父親。
舒白秋出生後的前十六年,都與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牧草這一筆名之下所有作品,都已經是高價,即使他早年的習作,也曾被拍出過一平尺六位數的價格。
如果他的兒子手裡,還有他未曾流入市場的其它畫作呢?
傅斯岸的眼廓眉梢不由得冷了下來。
本就冷峻的男人,周身更透出一種凜然無聲的森寒。
覬覦舒白秋的貪婪目光,原來從來都不隻有翡石奢想的一種。
有人覺得舒白秋能賭石,有人以為他手中有舒雨巷的藏品和玉石老料,還有人在暗中虎視眈眈,揣測他會不會擁有他父親的遺作。
那些目光交織如刺網,在不斷圍獵最無辜的少年。
傅斯岸抬眼望向窗外,澈亮清朗的室外湖邊,正有一個帶著絨帽的纖薄身影。
日光正好,吃過午餐,舒白秋又去了湖畔。
有隻橘棕色的幼鹿慢慢靠近,走到了少年的身邊。
那是莊園裡養的山鹿,平時其實不愛近人。此時,那隻幼鹿卻像是對這位溫和柔軟的單薄客人充滿好奇,主動拱到了舒白秋的麵前。
濕潤的鼻尖輕嗅著,在蹭舒白秋的衣角。
舒白秋也在低頭看著身前的山鹿。
即使幼鹿主動靠近,他也隻是專注地看著,並沒有不禮貌地伸手去摸碰。
顯而易見的,少年不願給這稚嫩的生靈造成驚擾與傷害。
溫暖的日光落在少年與鹿的身上,如金燦的薄紗,更襯出這一幕光景的愜意與美好。
傅斯岸無聲蹙眉。
那過分漂亮惹眼的小孩,身上卻沉甸甸地壓壘著四個字——
懷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