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
傅斯岸心想。
“因為吃得好。”
舒白秋微怔:“……什麼?”
傅斯岸笑了笑:“沒什麼。”
他低頭,吻了吻少年的唇瓣。
這時,傅斯岸的嗓音仍有笑意,更多的,卻是沉穩的低磁。
“很開心,你的新生活裡有我。”
舒白秋聞聲,卻怔得更久了一瞬。
傅斯岸出門去上班,舒白秋沒有跟他一起去太昊,而是去了一場外灘邊的藝術展。
跟舒白秋一起去的
,除了司機,還有盧舟。
包括盧舟在內,舒白秋在明城時見過的先生的那幾位助理,都一同跟來了申城。
舒白秋熟悉的人裡,唯一沒有跟過來的,是羅絨。
舒白秋雖然有不舍,卻也沒有多問。
或許是初到陌生城市,還是希望可以更多看到一些熟悉的人。
不過舒白秋更不想給彆人添麻煩。
他記得,羅絨大哥是明城人。
和那些助理們不一樣,舒白秋也是來了申城之後才意識到,其實對那幾位助理而言,申城才是他們真正的工作地。之前去明城,反而算是出差。
但羅絨家在明城,實在沒必要奔波太遠,來申城工作。
因此舒白秋也沒有表露出來,隻是照常去看展。
展會結束,盧舟還去不遠處的店鋪,取了一個禮盒回來。
“魔方嗎?”舒白秋瞥見了禮盒上的品牌,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知道以盧舟的身份,不會在工作時間辦私事,所以舒白秋也猜到了一點。
“這是給先生取的?”
“是的。”盧舟微訝,旋即笑道,“您好厲害。”
舒白秋倒沒覺得有什麼。
他還道:“我前幾天在先生的辦公桌上,看到過一個鏡麵魔方。”
之前舒白秋被帶去太昊的頂層,被傅斯岸抱坐到轉椅中時,就注意到了辦公桌上的那個魔方。
那甚至不是一個被隨手擺放的玩具,而是被裝在玻璃罩中,被支架撐托在半空之中。
鏡麵魔方並沒有被完全歸位,而是被擺作還原之前的最後一步,外形看起來比規整的正方體更恣意隨心,鐳射的表麵也時時反射出流淌的銀光。
看起來,倒是和頂層辦公室內的利落簡明風格很相襯。
盧舟聽了,卻更為意外。
“小舒先生也對魔方有了解嗎?”
他自然知道Boss桌上的那個魔方,但能一眼認出其是鏡麵魔方的人,卻屬實不多。
和普通的三階魔方不同,鏡麵魔方的每一塊並不全是正方體,而是由不同的長方體組成。因此,在鏡麵魔方未被還原的時候,它的整體形狀空間感極強,看起來並不像常見的魔方。
再加上它還是被放在Boss書桌上的唯一裝飾品,因此,有不少第一眼見到的人都會以為那是個特殊的藝術裝置。
眼下,小舒先生卻直接認了出來。
“以前玩過一點。”舒白秋說。
魔方能很好地鍛煉手指靈活度,對雕刻和空間想象力都很有幫助。
說到這兒,舒白秋又想起了傅斯岸的職業。
主刀醫生,想來也需要手很穩。
“先生也是因為想要鍛煉手指,所以喜歡魔方嗎?”舒白秋問。
盧舟卻遲疑了一下:“這個……我可能就不太清楚了。”
老實說,雖然他已經給Boss當了時間不短的助理,但對Bos
s的私人喜好,盧舟卻並不算了解。
事實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哪怕是從北美跟著Boss回來的李哥,也就是現在太昊的總助,也不敢說多麼了解傅斯岸的喜好。
主要還是因為,傅斯岸太少暴露自己的私人偏好。
喜歡什麼口味,喜歡哪種興趣,這是一個普通人很容易顯露出的偏向。
但於傅斯岸,他卻好像對什麼事,都沒有太多興趣。
哪怕掙錢、獲利,對賬戶上那些雪花般暴漲的天文數字,傅斯岸也從分去過多一秒的眼神。
可是現在……卻好像不一樣了。
也是這時,盧舟才恍然察覺。
去往明城的這段時間,Boss究竟有了多麼大的變化。
因為現在,隻要不是眼瞎,任誰都能看出Boss的真實喜好——
他喜歡舒白秋。
所以眼下,對小舒先生,盧舟也是知無不言。
“我隻知道,那個鏡麵魔方是Boss從北美帶回來的,之前設計頂層辦公室,Boss隻給了一個要求,就是要把魔方放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先生這麼喜歡那個鏡麵魔方嗎?
舒白秋想。
兩人閒談著,他們已經走到了車邊。
上車時,盧舟給舒白秋拉開車門,還抬手為他墊了一下門框。
舒白秋道過謝,他抬眼時,正好看到一枚吊墜從微微躬身的盧舟衣領中滑落出來。
舒白秋怔了一下:“這是……”
那是一枚冰烏雞的翡石無事牌。
無事牌冰潤水墨,倒是和俊雅的盧舟很契合。
不過雖然這枚無事牌冰感十足,但烏雞種的價格大多比不上綠翡,這枚吊墜的市價至多也隻在小五位數。
舒白秋之所以這樣會怔住,其實是因為這塊冰烏雞翡石,他曾經見過。
果然,盧舟發覺他的視線,便笑道。
“是您送的禮物,還沒來得及謝謝您。”
這次,舒白秋確實徹底地愣住了。
“……我送的?”
舒白秋的確見過這塊翡石,但那還是之前飛來申城前,先生讓他挑的。
當時,傅斯岸拿出了一批翡石飾品,讓舒白秋挑出品質和價格相近的幾部分,說是有用。
其中,在較為貴重的一批飾品裡,就有盧舟的這塊無事牌。
但這明明是先生的東西,怎麼成了舒白秋送的?
盧舟道:“這是您來太昊那天,公司內所有員工收到的見麵禮。”
“每個人都有,翡石外盒上還寫著,舒白秋董事贈。”
“但這不是我送的……”舒白秋說,“這是先生的東西。”
在那些翡石飾品中,哪怕是最便宜的一批,目前市價也可以賣到三四千元以上。
算算總價,這更是一筆不菲的數目。
舒白秋至多也隻參與了一部分挑選工作,怎麼能就這樣將先生的東西直接
攬功?
聞言,盧舟卻絲毫沒有意外。
顯然,身為傅斯岸的助理,盧舟早知道這是誰的安排。
但盧舟卻說:“可如果不是您來,Boss也不會給所有人發這些禮物。”
“所以,這確實是小舒董事的見麵禮。”
他這麼說,也完全沒錯。
舒白秋聽得微頓。
車門關好,盧舟坐去了副駕駛,汽車開始平穩行駛。
車廂的後排,卻陷入了一片靜默之中。
舒白秋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視線並沒有完全聚焦。
他在想。
不管是公司董事這樣重要的身份,還是太昊人手一分的見麵禮。
先生都沒有特意向他講。
這全然不是什麼討歡心,博好感。
隻是傅斯岸的喜歡。
舒白秋知道,他沒有必要去問先生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答案多明顯。
是為了不給舒白秋壓力,為了不讓他承受來路不明的非議,為了讓所有人知道舒白秋有多麼重要。
是傅斯岸喜歡舒白秋的表現。
少年無聲地把額頭貼抵在了冰涼冷硬的車窗上。
所以舒白秋也能想明白。
不管計劃的布置周全,還是對方這些天來的好心情,也都是同樣的原因。
同樣出於喜歡。
可是舒白秋呢?
少年慢慢垂眼,睫尖在車窗上劃出一小團薄霧。
——可是他自己的喜歡,又是什麼模樣呢?
平穩行駛的汽車並沒有開去月榕莊,而是開往了另一棟同樣距離外灘不遠的高樓。
那是一棟住宅樓。
也是傅斯岸和舒白秋的新家所在。
今天還是新住處可以入住的日子。傅斯岸因為工作,仍在太昊沒有回來,舒白秋看展歸來,則先被送到了新家。
房門打開,少年獨自走進門,新住處的采光也很好,空間很大。客廳同樣是挑空設計,寬敞明亮。
隻是各處,都還顯得有些陌生。
舒白秋在客廳裡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就沒有繼續停留在這裡。
他也沒有去雕刻室、畫室或是書房,而是沿著牆找到臥室,走了進去。
臥室內的智能燈自動亮起,舒白秋伸手,把總開關關掉,還拿起遙控,把雙層窗簾也嚴實地關上了。
室內昏暗下來,仿若沉入了夜鄉。
舒白秋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他換上了一套乾淨的家居服,然後拉開衣櫃,踩住木板,藏了進去。
衣櫃裡已經掛了一些衣物,款式修長,都是傅斯岸的衣服。
舒白秋蜷在角落裡,把自己藏在衣服後麵,沒有露出一點端倪。
在先生的衣櫃裡,在這狹小的昏暗空間內,少年短暫地獲得了一點安全感。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舒白秋的喜
歡是什麼樣子呢?
這個問題出現得並不突然,甚至已經被舒白秋拖後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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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和葛姨通話的那天,舒白秋明確了自己的喜歡,他就該想清楚這個問題。
可是那時,舒白秋能想到的全部,也不過是一句。
等給先生幫完忙,他可能還會離開申城。
喜歡為什麼要離開呢?
喜歡為什麼不告訴先生?
那天葛虹問他,傅斯岸知道嗎,舒白秋隻回答,他還沒有說。
因為他不想等到先生不需要他的時候,再因為舒白秋的喜歡,還要先生為他負責。
他不想給彆人添麻煩,也不想成為先生的束縛與負擔——那天,舒白秋是這樣想的。
可是今天,舒白秋又發現。
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在害怕。
舒白秋害怕幸福戛然而止,害怕快樂溘然消失。
就像曾經的他的家。
所以舒白秋的喜歡是默默無言,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是可以為先生做任何事,卻還抱著或許終會離開的念頭。
太糟糕了。
舒白秋蜷縮在熟悉的氣息裡,頭埋在膝蓋中,背脊細弱地發著抖。
太糟糕了,他的喜歡和先生完全不對等。
那麼周全、那般厲害,那樣細心和體貼的先生……
為什麼偏偏卻喜歡了膽小懦弱的他呢?
舒白秋縮在角落裡,浮在黑暗中,他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好像隻是這衣櫃中的一盞香薰。
隻除了昏昏沉沉,不知何時,少年低喃的一句幾不可察的囈語。
“媽媽……”
媽媽……我該怎麼辦?
在黑暗和眼淚將舒白秋淹沒之前,懸浮的空間忽然落地,沒再繼續漂泊。
因為衣櫃的門忽然被拉開了。
薄冷的、比衣櫃中的所有衣服更熟悉百倍的氣息驟然將舒白秋包裹。
將他穩穩地托裹在最安心的熟悉之中。
“小啾。”傅斯岸嗓音微啞,沉沉叫他。“還好嗎?聽得到我麼?”
傅斯岸抱著他,就像抱一隻剛剛被接回家中的應激小貓,溫熱有力的大掌順著單薄的背脊輕輕拍順,溫暖而極富耐心。
舒白秋張了張乾澀的唇,發出的聲音也像幼貓的細弱低嚶。
“先生……”
他聽得到,也知道抱他的人是誰。
傅斯岸微繃的臂膀終於稍稍放鬆了些,他繼續耐心地安撫著懷裡的少年,一點點把那冰涼的體溫暖熱。
傅斯岸沒有急於開口發問,他卻聽到了懷中男孩的低弱嗓音。
舒白秋說。
“所以來申城……演戲……沒有那麼重要,對不對……?”
傅斯岸微頓。
沉默持續了良久,周遭隻聽得見少年濕弱的氣息。
片刻之後,傅斯岸的手掌重新動作,再度覆在了懷中人的背上。
但這一次,傅斯岸沒有再將少年抱按在懷裡,他穩穩地托著舒白秋,與少年微微拉開些距離。
他抬眼望過去,與男孩視線相交。
“對。”傅斯岸承認了。
他毫無隱瞞。
“演戲給彆人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他看到少年麵色怔然,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卻寫滿了難過。
傅斯岸麵色無波,心口卻被最鋒利的刀尖在一刀刀劈剁。
“對不起。”傅斯岸聲線沉低,掩去了砂石磨礪的粗澀,說得字字清晰。“對不起,騙了你,要你跟我一起來這裡。”
“不……”
舒白秋卻搖頭。
“不是這樣的。”
他的反應,卻完全不同於傅斯岸的預想。
少年隻在說:“先生沒有錯。”
舒白秋的難過,並不是因為傅斯岸的強勢。
對先生的做法,舒白秋其實早有預設。
他也很容易能想清楚,這不是出於欺騙,而是源於對他的喜歡。
舒白秋並不害怕這樣的強勢。
他隻怕……怕自己不夠回以同樣的喜歡。
舒白秋甚至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去講,他隻能說:“對不起……”
該道歉的人是他才對。
“是我的錯……”
“小啾。”傅斯岸皺眉,“小啾,看著我。”
他沉穩地,如風暴中的燈塔一般嚴實庇護著懷中的少年,喚著對方。
“呼吸慢一點,吸氣,對,吸慢一點,呼氣。”
等男孩的紊亂氣息稍稍平緩了一些,傅斯岸才問。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舒白秋張了張唇。
他還是不知道怎麼講。
可是等待他的男人沉穩而耐心,沒有任何催促和急迫。
哪怕舒白秋沉默了許久,抱著他的男人也沒有失去分毫的牢穩與平和。
好一會兒,在脹痛的砰聲心跳終於稍許平緩之後,舒白秋才終於想到了該怎麼開口。
他動了動乾澀的唇,開口第一句,卻是問。
“先生,你知道水母嗎?”
少年的聲音清軟而低弱,飄搖得又像這冬日的冷霧。
“小時候,我們家住的離湖邊近,常會有小孩子去湖邊撿貝殼,捉水母。”
那時舒白秋身體不好,並不能參與這些活動。
他也不喜歡捉水母。
不喜歡看那些自由飄浮的生命,被塞進狹窄簡陋的塑料瓶中。
“後來,有客人來我們家,送給我一隻水母瓶。”
“那隻水母小小的,藍色的,還在發光,客人叔叔說它好漂亮,小孩子肯定喜歡,但我隻覺得……它好可憐。”
“等客人走了,我和爸爸說,想把水母放回水裡。但是當天在下雨,爸爸就說,等雨停了,我們明天去。”
少年的視線焦距又有些虛渺渙散。
他輕聲說。
“可是第二天……瓶中的水母就不見了。”
“它消失了,融化在了水裡。”
“後來我才知道,水母沒有心臟,也沒有骨骼和大腦,它們在水裡飄著,也會最終消失在水裡。”
“就好像,和這個世界全無關聯……離開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舒白秋之前其實一直這樣想。
他覺得自己終將會被遺忘,被當成累贅丟掉。
然後他就可以永遠獨身,不再相關任何人。
永遠一個人待著,不會失去,也不怕被傷害。
舒白秋喜歡這種孤零零。
可是……
可是喜歡他的先生怎麼辦呢。
少年垂下眼睫,卻無法藏去周身溢散的滿滿難過。
他的難過,從來不是因為先生的選擇,而全是因為自己的錯。
“先生……對不起。可能我不是你的小鳥。”
透明的眼淚,從舒白秋的睫尖滾落,掉在抱著他的男人心口。
他說。
“或許我是水母,沒有可以愛你的心臟。”
少年講的時候,抱著他的傅斯岸一直在安靜地聽。
直到最後,掉下眼淚的舒白秋再沒有開口。
傅斯岸才終於啟唇,問。
“小啾,為什麼你會突然這麼想,這樣和我說?”
傅斯岸沒有心傷於舒白秋的“或許”,他反而冷靜至極,說得出奇沉著。
“因為你發現你也喜歡我,是嗎?”
——舒白秋沒說出口的事。
傅斯岸還是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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