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川老家是有名的橘子之鄉, 不過因為以前在山溝溝裡,沒有修路,所以經濟跟不上去, 近幾年生意發展起來,靠的就是橘子外銷,如果有點本事,一個月能掙好幾萬。
盛父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脾氣也倔, 硬是跟兒子杠了幾年都不肯低頭,這次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 竟然主動拉下了臉,話裡話外就是想帶盛川回家做生意。
盛川這輩子都不可能去賣橘子,他在沈家吃的好住的好, 賣橘子能掙幾個錢,咬牙想掙脫盛父的鉗製, 奈何對方布滿老繭的手如鋼筋澆築的一般, 紋絲不動。
盛川下頜線緊繃,一向溫文爾雅的臉此刻罕見的帶了冰霜, 眯眼一字一句的提醒他:“幾年前我們就已經橋歸橋路歸路了,一點關係都沒有!”
盛川一直覺得自己的養氣功夫好, 但事到如今, 卻還是有繃不住的一天, 他一見到盛父, 就想起對方當年用棍子把他打吐血的事,幾個親戚拉都拉不住, 心裡恨的慌。
盛江河聞言一怔, 臉色青白交加, 眼中依次閃過震驚暴怒等情緒,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恨恨的鬆開他的手,背對著他在路邊蹲下,摸摸索索從口袋裡掏了根煙出來:“要不是你娘說你肯定有難處,你當老子稀罕來找你嗎?!”
他力氣太大,盛川手腕上此時多了一片烏青,很是駭人。
盛江河一邊抽煙,一邊咳嗽:“我知道你恨我當年不讓你上學,可你想想,咱家一年到頭就掙幾千塊錢,哪兒來的幾萬塊讓你上學,城裡東西貴,吃頓飯就得大幾百,你說娃子,我就算讓你去了,你咋個活?吃糠咽菜?會讓人家瞧不起的!”
盛江河沒讀過書,目光沒有那麼長遠,他隻知道家裡拿不出那麼多錢,就算拿出來了,盛川去了城裡,衣食住行都要花錢,家裡根本負擔不起,還會讓同學看低。
“娃子,爹要是有錢,不早就讓你上學去了,你想想,你從小學讀到高中,我哪次不是一毛不少的把學費餐費給你交上去,但是大學不一樣啊,離家那麼遠,城裡又都是有錢人,你萬一惹到誰,我和你娘都顧不上,留在老家安安分分找個工作,照樣蓋房娶媳婦。”
盛川站在他身後,並不理會盛江河那句早就說過無數次的話,用力撫平西裝外套上的褶皺,從來帶笑的眼睛此刻卻顯得有些銳利,聽不出情緒的問道:“誰和你說我遇到難處了?”
盛江河按熄了煙頭,蹲在路邊,背影看起來有些佝僂,飽經風霜:“你娘說的,她說你這個月隻往家裡寄那麼點錢,肯定是手頭不寬裕了,非要我來看看你,你要是不願意走,就算了,明天我坐你大伯的車回老家。”
盛川譏諷的勾了勾唇,原來是嫌錢少,將腳邊的石頭軲轆一聲踢遠:“要回你自己回,總之彆來找我。”
他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那個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避而不見,盛川說完直接轉身離開,朝著停車的地方走去,路上腦子冷靜下來,想起盛江河剛才說“隻往家裡寄那麼點錢”,用手機看了眼之前的轉賬信息,結果發現數目不對。
原本要轉五萬的,轉成了五千。
盛川沒有往家裡寄太多錢,因為太多了容易惹人懷疑,所以隻轉了五萬,當時可能心神恍惚,手抖少打了一個零。
他隱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但整個人被盛江河攪的心煩意亂,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思考,皺了皺眉,隻好先放在一邊,驅車去了私立醫院。
盛江河站在路邊看著他離開,欲言又止,似乎想上前,但又沒能邁開步子,用手搓了搓褲子口袋,硬生生看出幾分局促,末了蹲下身重重歎了口氣。
盛川臨近下午的時候才回到沈家,林姨見他進來,下意識問道:“盛先生,廚房裡給您留了晚飯,我去熱一下吧?”
盛川沒什麼胃口,今天去了一趟醫院,預約了一個精神科醫生,不過明天才能來,脫下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裡:“阿鬱吃了嗎?”
林姨道:“吃了。”
盛川又問:“沈潤呢,回來沒有?”
林姨搖頭:“大少爺可能公司事忙,還沒回來。”
沈氏正值多事之秋,沈潤自然不可能閒的天天在家盯著他們,不過也好,起碼行事方便。
盛川沒說話,上樓進了房,結果就見沈鬱正坐在地毯上發呆,今天罕見的沒什麼心思說話,往床上一躺,用手背覆住眼皮,掩住了那不易察覺的疲憊,手腕上一圈烏青很是醒目。
沈鬱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玩自己的,片刻後,又看了盛川一眼,見男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爬過去拉了拉他的袖子:“阿川……”
盛川心裡壓了三年的暗火還沒消下去,今天驟然看見盛江河,已經呈燎原之勢了,他勉強維持著平靜,察覺到袖間輕微的拉扯力道,睜眼看向沈鬱:“乾什麼?”
平平靜靜,聽不出絲毫情緒。
沈鬱似乎被他嚇到了,好半晌都沒說話,反應過來,拽了拽手裡的枕頭邊邊:“陪我玩……”
盛川聞言靜靜看著他,然後從床上起身,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保持視線平齊,那雙茶色的眼睛此刻顯得幽深起來,幾息後,忽然挑眉問道:“我是你的玩具嗎?”
盛川問:“沈鬱,我是你的玩具嗎……”
他像是在問沈鬱,更像是在問自己。
盛川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家世是假的,文憑是假的,父母雙亡也是假的,出於某種所求,整天哄這個大少爺開心。
他很想知道,在沈鬱心裡,自己到底是個什麼?
哄人高興的玩物?
盛川從來沒有發火的時候,現在的狀態看起來也不像發火,但斯文的眉目落在陰影中卻顯得有些沉鬱,沈鬱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有些害怕的往旁邊縮了縮,然後一個勁搖頭。
“……”
幾秒後,盛川冷靜了下來,他閉眼,緩緩仰頭,心想為什麼要和一個瘋了的人糾結這種問題,以前早就不在意的事,為什麼要今天翻出來說。
這麼些年,他習慣了一個人,也習慣了為自己盤算,他不幫自己,就沒有人幫他了。
盛川有家人,但和沒有一樣,他有戀人,但都是騙來的感情,身邊沒有一樣東西是真的,就和他的人一樣,處處透著虛假偽善。
盛川不自覺入了神,直到手腕被人輕輕攥住,才倏的睜開眼,卻見沈鬱不知何時靠了過來,正對著他的手腕吹啊吹的。
盛川微微用力,想收回手,沈鬱卻在他手腕上的烏青輕輕戳了戳,然後認真說了一個字:“痛……”
盛川的手很好看,但細細摸去,帶著薄繭,根本不像讀書人的手,是小時候做慣農活的緣故,沈鬱記得藥箱在哪裡,一個抽屜一個抽屜的翻,然後找到了藥箱。
他似乎是想讓盛川自己上藥,但後者又好像根本沒這個念頭,隻是麵無表情的靠坐在床邊,茶色的瞳仁靜靜注視著他,任由沈鬱笨拙的翻箱倒櫃,想看他要做些什麼。
對方一個大少爺,哪裡會知道彆人疼不疼,這和沈鬱以前驕縱任性的脾氣壓根八竿子打不著。
沈鬱窸窸窣窣的擰開了藥油蓋子,然後直接往盛川手上倒,淺紅色的液體一下子傾倒出來,順著手腕滑落,收勢未止,大半都落在了褲子上,連帶著白色的襯衫也濺到不少。
盛川隻是盯著他,依舊沒彆的動作。
沈鬱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淌得到處都是的藥油,然後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又用袖子去擦盛川的褲子,結果還沒來得及碰到,就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盛川忽然抱住了他……
他們本來就挨得近,盛川甚至都不需做什麼,僅僅伸手攬住他的腰身,二人就已經挨得嚴絲合縫,體溫交融,吞吐的氣息間夾雜著藥油味,由刺鼻逐漸變得淺淡。
不知道為什麼,沈鬱掙紮著想躲,卻又被用力按住,盛川目光幽深的看著他,用指尖緩緩撥開他的額發,然後順著那青紫的傷痕滑落到側臉,最後將沈鬱反抵在床邊吻了上去。
這個吻帶著些許發泄的意味,唇齒相觸時,甚至帶著撕咬的力道,毫無保留的占有,毫無退路的入侵,不知不覺已經有血腥味開始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