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鶴之找到蘇懷夏的時候, 她正在廚房和亞曆山大愉快的學習做醬汁。醬汁在西餐裡是一種尤其重要的調味手段。在大部分西餐菜肴裡, 他都會起到靈魂般的作用。
蘇懷夏可是花了許多中餐秘方,才換到亞曆山大教她如何做醬汁。
比起顧鶴之,亞曆山大不算是個好老師。雖然他本人的廚藝非常的驚人, 但他教人的水平實在不咋滴,很多都要靠蘇懷夏自己悟。
好在,蘇懷夏本人的悟性不錯,僅僅是跟著亞曆山大做了一兩遍,味道就八九不離十。
“蘇小姐, 你的天賦真是讓人讚歎!”亞曆山大用著一種虔誠的目光看蘇懷夏。這些天的接觸,亞曆山大在廚藝方麵愛上了這位姑娘。
她本身在中餐上的造詣, 是他從所未見的。如果說他之前拜的那位姓永的師父,僅僅是把他引入中餐門檻的話,那這位姓蘇小姐, 就是將他帶入中餐殿堂的天使。而且, 這位天使在西餐上的天賦也令人咂舌。她就像被上天選中的幸運兒, 沒有什麼廚房裡的事能夠難住她。
“您真是上帝的寵兒。”亞曆山大讚歎。
蘇懷夏聽過不少誇讚,但像是亞曆山大這樣耿直真誠就像是表白似的誇讚,她還是有點兒受不住,臉紅地低頭:“彆,您彆這麼說。”
亞曆山大不擅長察言觀色, 也沒有注意到蘇懷夏的不自在, 更進一步表示自己的讚賞:“我能遇見您, 真是我的榮幸。”
“我也……”蘇懷夏本想回誇, 卻聽見有聲長長的冷音切入了自己的話頭——“她遇見你是她的不幸。”
“哎?”這聲音蘇懷夏熟悉,“顧鶴之,你怎麼在這裡?”
顧鶴之邁著長腿走上前,用絲毫不友善的眼神掃視眼前這一男一女。
蘇懷夏被掃得背後涼涼。這本來沒什麼事情,可不知道為啥,被這男人一掃,她心裡總有種做錯了事被抓包的錯覺……?
“我為什麼在這兒?”顧鶴之將蘇懷夏攤到蘇懷夏麵前指指上麵的錯題,“這些錯題,你都不知道改嗎?”
“啊?”蘇懷夏摸不著頭腦地湊上去看看,發現是自己做錯的作業本,心裡的大石頭就安安穩穩落地。原來是這個呀。這些錯題她會做,就是有點粗心,她打算找個時間一快改了。
心裡覺得不是大事,也就不上心:“啊,是這題啊,我等一下就去改。”她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沒停,還在繼續練習做亞曆山大交給他的醬汁。
亞曆山大看有小問題,還時不時的更正下。
兩人你來我往,根本沒有把顧鶴之加入互動小圈子。
顧鶴之在心裡冷笑,但想到蘇懷夏給他做的佛跳牆不錯,就打算在給她一次機會:“蘇懷夏,你跟我回去訂正。”
蘇懷夏現在一心都撲在手裡的醬汁上,哪裡肯放手?她甚至沒有閒工夫關注顧鶴之。
“啊……晚上吧。晚上我一起回去改。我現在還有事。你先回去吧,乖。”蘇懷夏含含糊糊地說著。顯然是一心二用,思緒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顧鶴之:“……”
乖?她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大型犬,哄哄就好嘛?
顧鶴之默然的凝視著亞曆山大和蘇懷夏頻繁的你來我往,忽然不怒反笑。
他隨手抓過廚房一張椅子,坐到兩人對麵,單手支腮安安靜靜地看兩人互動。
開始的時候兩人都還沒有注意,可顧鶴之這平靜的目光太詭異。這邊兩個人在熱切的討論廚藝,那邊顧鶴之一個人冰冰的坐在他們對麵,這反差也要大了點。兩人的注意力稍稍從廚藝上遊走出些,就發現了坐在他們對麵的顧鶴之。
“你……怎麼還在這裡?”從廚藝裡回過神來的蘇懷夏一眼就看見顧鶴之像是條幽靈似的冷然坐在對麵,不由得嚇了一跳,這詢問的話脫口而出。可一出口她就有點兒後悔。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都有點兒趕人。顧鶴之敏感那敏感的小情緒怕是要生氣。
她小心翼翼的觀察顧鶴之的反應,卻意外的發現,這個表麵上淡定,卻十分喜歡吃醋的小男人今天竟然格外和煦。他平靜的坐在自己對麵,有任何負麵情緒。
蘇懷夏的心肝莫名一顫,這……越平靜她怎麼感覺越不對啊……
“你不是在向亞曆山大學習廚藝嗎?我覺得我可以幫你。”顧鶴之撐著腦袋歪頭看兩個人,語氣中也沒有任何不友善的意味,甚至還有點溫柔……
蘇懷夏陳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感覺……麵前這隻不太像她認識的顧鶴之。
“你……真的想幫我?”蘇懷夏不確定的問。按照這些天的接觸,蘇懷夏覺得這家夥不搗亂已經很好了。
顧鶴之笑眸彎彎:“我可以幫你嘗嘗味道對不對。”
雖然顧鶴之這不符合他人設的笑看的蘇懷夏心裡一陣寒涼,可無論是亞曆山大還是蘇懷夏都無法拒絕顧鶴之拋出的誘餌。
他居然主動提出幫人試菜!這太不可思議了!
顧鶴之最愛的事情就是癱著不動,這點現在整個知青點都已經摸明白。
白用功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的,更不要說是菜這種瑣碎的問題。不好吃的東西,不但會對他的舌頭造成衝擊,而且還要絞儘腦汁把哪裡好哪裡不好描繪出來……這真是想想都煩。
平日裡蘇懷夏都是連哄帶騙才能從他嘴裡套出幾句評語,可今天這懶貨竟然主動提出幫她試菜嘛!
“怎麼?你不喜歡?”顧鶴之麵對蘇懷夏不可思議的震驚,陽陽沒準備走。
蘇懷夏趕緊把他攔住:“等等等等!”
她找了個乾淨的小勺,撩了點剛才做的蛋黃醬遞給顧鶴之,有些小緊張地說:“這個你試試看?”
顧鶴之也沒反對,結果蛋黃醬嘗了嘗。
“怎麼樣?”蘇懷夏期待地問,這麼多是她這批裡做得最好得了,剛才還收到了亞曆山大的肯定呢!
顧鶴之認真的細品:“還可以。”
蘇懷夏鬆了口氣。
這動作正好被顧鶴之捕捉到,然後就見他忽然咧嘴,露出了個惡魔似的壞笑:“但是有點膩,你的黃油放多了。”
“哎?不可能啊!我是按照正確比例放的啊!”蘇懷夏不相信,自己也嘗了口。覺得沒錯啊!
亞曆山大也覺得奇怪,他剛剛也覺得比例其實是對的。但為了驗證,他就也跟在蘇懷夏後麵嘗了下,沒問題。
“真的不對嗎?”蘇懷夏狐疑地瞧顧鶴之。
顧鶴之豎起手指對天發誓:“真的不對。”
他的樣子認真誠懇機了去,一點兒都不像在和蘇懷夏開玩笑。而且顧鶴之的確也不會在這方麵說謊。他說不好吃,就真的是不好吃。
“啊……”蘇懷夏苦惱地抓抓腦袋,決定相信顧鶴之。
不對怎麼辦!重做唄!
蘇懷夏撩起袖子,充滿了乾勁!她一定要把這蛋黃醬做好!而且現在有顧鶴之在,就等於有了坐標,她一定能夠做出最好吃的蛋黃醬!
然而——
“太鹹了。”“水放多了。”“不夠新細膩。”“不是很香。”……
無數次失敗後,蘇懷夏忍不住心中的暴躁,把攪拌的勺子丟在碗裡:“顧鶴之!!你是不是來故意找茬的!”
哪有那麼多毛病!
顧鶴之笑得可溫和:“你知道我不會在這方麵說謊。你是不相信我嗎?啊,那我以後不胡亂給你提意見了。
蘇懷夏:“……”
感覺……軟肋被這個討厭的家夥拿住了啊混蛋……QAQ
她相信,她當然相信顧鶴之的舌頭啊!而且這段時間來,她甚至對顧鶴之的評語有了依賴。如果今後顧鶴之不給自己試菜,她真的要難過死……
蘇懷夏垂頭喪氣:“那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做的醬真的有那麼難吃嗎!”
顧鶴之嗬嗬笑:“難吃到不至於,就是毛病有點多,你要不然在做幾遍試試?”
蘇懷夏喪氣地搖頭:“不做了。”
顧鶴之臉上立即有勝利的笑容蕩漾開來。人為什麼會沉迷於一件事無可自拔?因為那件事會帶來無儘的滿足感,這種滿足感會一直抓住你,讓你深陷其中,注意不到其他的事。怎麼能讓陷入一件事無可自拔的人自動脫出?打擊她的滿足感就好……
顧鶴之趁勝追擊,將手裡的作業本遞過去:“你要不換換心情,我可以教你訂正錯題,很簡單的,不用動腦筋。”
人在受挫的時候,會自然而然的選擇更簡單輕鬆的事情——
果然。喪氣中的蘇懷夏瞧著作業本上的錯題,又想想顧鶴之的輔導能力,自暴自棄地問了句:“你會一道一道題教嗎?”這麼多錯題,她真的不想自己訂正。
顧鶴之順著蘇懷夏誘導:“我會一題一題的叫你。”他聲音輕輕沉沉,像是在蘇懷夏耳邊回旋。
蘇懷夏在顧鶴之的誘導下,徹底放棄做醬汁:“亞曆山大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這醬汁明天再說。”說完,她連灶台一時間都懶得收拾,轉身就打算走。現在麵前這鍋蛋黃醬給她的印象真的糟透了。
可亞曆山大卻不是一個輕易會被擊倒的人。他在廚藝上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看見蘇懷夏一遇到挫折就要走,他沉著著臉色,抓住蘇懷夏:“蘇小姐,被上帝選中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的!您應該留下來仔細繼續研習這道醬汁。”
蘇懷夏:“……”不,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寧願不當被神選中的人了!這醬汁已經讓她有陰影了哇!
拽住蘇懷夏另一邊的顧鶴之也絲毫不退步:“亞曆山大,她要去複習了!”
被夾在中間像是根橡皮筋似的拉來拉去的蘇懷夏默然。你們……你們冷靜點。她要被拉壞了啊喂!
她現在被兩個男人拉扯得暈乎乎。唯一剩下的一絲清醒告訴她,相比之下,顧鶴之比較難搞。他決定的事情肯定不會放棄。但想不想繼續學習蛋黃醬是她自己的事情,亞曆山大總不能強迫她吧。
於是她決定先解決亞曆山大:“亞曆山大先生,我真的不想做這個醬汁了。我們明天在做吧。”
亞曆山大聽見蘇懷夏的懇求,神色失望:“蘇小姐,我對這樣的您很失望。”
蘇懷夏在心裡無言以對,有時候人還是要對自己好點……亞曆山大先生。
可能亞曆山大是真有些生氣,或者也僅僅就是他為人比較耿直,並不會惺惺作態,所以說完這句話,他什麼預兆都沒有,就鬆開了他那邊的手。
蘇懷夏就覺得原本平衡的力量缺了一角,這立即帶走了她的穩定。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坐到了顧鶴之的大腿上。
蘇懷夏先是因為失去平衡大驚失色,後來又因為被顧鶴之接住鬆了口氣,可又想到現在他們倆的姿勢在這個年代也太過於曖昧了些……而且還是這般半公開的場合……
這樣越想就越是敏感,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顧鶴之大腿上的肌肉傳來的那帶有灼熱溫度的力量感。
蘇懷夏臉蛋一時間通紅。
顧鶴之卻沒有蘇懷夏那麼忌諱,他順勢攬住蘇懷夏的腰肢,將她牢牢鎖住不容逃脫,抬眼有用帶了些挑釁和勝利者的目光注目亞曆山大,像是在宣布自己的所有權。
亞曆山大在男女方麵的事情很遲鈍,根本不明白顧鶴之那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可他到底還是男性,雖然含義不明白,但其中的挑釁因子他還是明明確確的接受到了。
他也是有些惱怒。和顧鶴之互瞪了會兒。可他很快發現,自己所有的反擊也隻不過是和他互瞪下罷了。他根本沒有資本和顧鶴之對剛。不管是在身份上還是地位上。
亞曆山大自知底氣不足,隻能咬牙忍氣吞聲的自顧自整理灶台。
顧鶴之這是才露出個大獲全勝的笑。
“你快放我下來!”蘇懷夏看清楚了顧鶴之和亞曆山大護瞪的全過程。也大概想明白自己多多少少是真的被他擺了道,心裡就有些小生氣,想從這個壞家夥的懷裡出來。
顧鶴之感覺到懷裡姑娘的掙紮,麵上原本的好臉色都灰了下去:“你不是要跟我回去?”
“我自己回去!而且午休的時間快到了,你要上課了。”蘇懷夏在顧鶴之懷裡不停扭動,賭氣的說道。
顧鶴之的好心情急轉直下,也不和蘇懷夏說什麼,一手攬住蘇懷夏的腰,另一隻手勾住蘇懷夏的膝蓋,就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跨步往門外走。
“喂……!”蘇懷夏眼看著門框越來越近,心臟都在怦怦跳,“外麵有人!你!你快把我放下來。”
我行我素的顧鶴之根本不聽,抱著蘇懷夏一路泰然自若的穿過教室,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將姑娘抱進自己的房間。
這時候,幾個學生正準備開始上課。顧鶴之就這樣抱著蘇懷夏堂而皇之的從他們麵前走過,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在現在這個年代,有多麼勁爆。
幾個人看得連提筆寫字都忘了,鋼筆壓在紙上,洇染出了好大一塊墨跡。
“剛才我看見了什麼?”雷業家一副見鬼似的表情。那個冷冷淡淡不喜歡和人有太近接觸的小老師,竟然抱著蘇老師進去了?
“我也……好像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事情。還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所以幻視了?”吳海不可思議的揉揉眼睛。
溫小柔什麼都沒說,隻是不聲不響的咬唇,有點傷心有有點委屈。
對時不時撒播狗糧倆家夥有點免疫的孫博洋率先反應過來,在一眾小鬼眼前晃了晃:“非禮勿聽非禮勿視。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好好上課!”
這節課的老師陳傑也反應過來,咳嗽一聲:“上課……”
大夥兒這才艱難的把一顆燃燒的八卦之魂澆滅,重新把注意力拉回課堂上。
在顧鶴之的房間裡,聽見關上門的聲音,蘇懷夏才有膽子把腦袋從顧鶴之懷裡□□。
“顧鶴之,你太壞了!”蘇懷夏急得快哭。畢竟她還是女孩子。而且也有點保守,剛才這麼多人的注目禮,讓她受不住。
顧鶴之坐回書桌旁,嘴角揚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用帶著調侃的聲音說道:“我做什麼了?明明是你投懷送抱的啊。”
蘇懷夏又羞又惱:“不是,我沒有!是剛才你們兩個人一直在扯我,亞曆山大他又忽然放手,我才不小心摔你身上的。”
“啊……不小心啊……”顧鶴之若有所思,“但是為什麼你不換個方向摔呢?摔亞曆山大懷裡也可以啊。”顧鶴之靠在牆上閒散地問。語氣無辜極了。
蘇懷夏現在真想把這張俊臉揍成豬頭肉。明明你你拉著她啊,怎麼讓她往其他的地方摔?這個物理基礎,千萬彆告訴她,這個大天才不懂啊!
蘇懷夏賭氣不想理睬顧鶴之。既然顧鶴之生氣的時候不說話,那蘇懷夏今天也就要好好學學。她打算無視顧鶴之。
懷裡的姑娘瞪圓了眼睛,一張小臉氣鼓鼓的,好像真的是生氣了。顧鶴之也不繼續逗,將蘇懷夏的作業本癱在桌上:“我說好要教你做題的。”
蘇懷夏不理睬:不要和我說話,我聽不見聽不見!我被你氣自閉了!
顧鶴之既沒有把蘇懷夏從腿上放來,也沒有和她糾纏下去,而是一直都攬住姑娘的腰,另一隻手抓起根筆,在旁邊的草紙上寫寫畫畫起來:“你看,你這道題錯其實不再粗心,在你根本沒有搞清楚這裡應該用哪個公式……”
顧鶴之真的就著這樣的姿勢開始同蘇懷夏講題。聲音也變得乾淨溫和很多,沒了剛才的揶揄。
講著講著,蘇懷夏就情不自禁被顧鶴之吸引過去。坐在他懷裡,認真看作業本上的題目……蘇懷夏覺得顧鶴之總有吸引人注意力的辦法……
聚精會神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幾道大題目一講,兩個小時就過去。
顧鶴之正準備給蘇懷夏講講下麵那道題,自己的房門外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
“王兄,你今天先彆急。顧兄在裡麵還有事,你先等他出來再說吧。”這是趙擎的聲音。
“但是我急啊!”有個熟悉的男聲在趙擎後麵響起。他握了下門把手,發現房門沒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門就進去——顧鶴之一般不隨便鎖門,主要原因是因為他懶得開鎖關鎖,次要原因是這整個知青點,也沒有幾個人敢隨隨便便亂闖顧鶴之的房間。
可是,王巍不是知青點的人。
他闖進來的時候,恰好看見蘇懷夏正曖昧地坐在顧鶴之腿上。
直男王巍同學:“哇……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