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鶴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抵觸和自己的父母接觸。他隻知道,一接近父母, 心裡就會湧出一種陌生且他完全無法掌控的煩躁感覺。這種感覺裡摻雜了無力, 是一種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拜托的無助。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怎麼來的。每次看到父母,腦海裡就會閃現出一些灰暗的記憶碎片。
那時候他的視野還很低, 他應該很小。他看到的世界總是灰色的黑色的。母親長得很美麗,可她總是在哭。隻要是有自己在的地方,母親必然會哭。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 他還以為這本來就是這樣的,本來就是一直會哭,一直這麼的悲傷。可是, 當他看到母親的笑, 看到陽光下, 母親和其他的高大的人站在一起,燦爛得像是迎著陽光盛開的美麗花朵。顧鶴之就意識到,這可能是他的問題。母親因為他而哭泣。
為他哭泣的還不知母親。父親也是這樣。那個高大的男人一走近他,就會情不自禁皺起眉。顧鶴之能夠感覺到本來縈繞在他身邊的自豪和驕傲,都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憂愁。所有圍繞著, 都會陷入這樣讓他覺得難受的情緒。他更加不願意和彆人交流,更加把自己封閉在不用再接受那些難受的信息的世界裡。
讓他解脫的是,父親母親把他送人了。舅舅很忙,沒有時間圍繞在他身邊憂傷。舅舅請來的那些照顧他的人,對他很冷漠, 他們也沒心情為他憂傷。顧鶴之的日子這才輕鬆起來, 他不用封閉住自己來抵抗從外界傳來的令人厭惡的信息。他喜歡和那些對他冷漠的人在一起, 因為它不用從他們身上接受任何的感情信息,這讓他覺得十分的輕鬆。
那樣的感覺,直到遇到蘇懷夏。他覺得這個明豔的姑娘,就像是天邊的一輪驕陽,散發著明媚的溫暖。顧鶴之覺得自己可能在寒冷中呆的太久了,他情不自禁的向她靠近,企圖將這些溫暖都抓在手。他知道自己自私,他受不了任何人和他分享這抹陽光。
然而他很幸運。他的太陽果然也隻有他。她把它最溫暖最熱烈的溫度隻照在他的身邊。他在剛剛遇到蘇懷夏的時候很緊張,他害怕太陽會離他而去,他恨不得用儘全身的力氣綁住她。可是,蘇懷夏並沒有離開他的意思。他也總是緊緊的跟在自己的身邊,這讓顧鶴之感到很安全。
這樣的安全感也讓顧鶴之將自己的防備鬆懈下來,試圖接觸更多外界的世界。可是,這鬆懈一回到父母這裡,記憶最深處的灰暗就立即如惡魔的影子一般湧上心頭。讓顧鶴之無法了然。他害怕繼續成為父母的負擔,讓母親在他麵前哭泣,父親在他麵前皺眉。麵對記憶裡的臉龐,麵對記憶裡的老房子,顧鶴之隻想逃離,逃得遠遠的,就不用麵對父母,不用麵對這麼大壓力。
但是……今天……母親握著自己的手告訴自己,她對他放心了。放心了是什麼意思?不會因為自己而哭泣了嗎?自己不會再為他們添麻煩了嗎?
顧鶴之心裡有些高興,高興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讓他脫離束縛了他二十幾年的枷鎖。也有點擔心,擔心自己理解的意思和母親說的意思並不一樣。所以他小心翼翼的重複確認。
顧媽聽見顧鶴之的問題,同樣也是真的沉默了很久。她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抿著唇看著顧鶴之:“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呢?你是我兒子,怎麼會給我惹麻煩呢?”
蘇懷夏是第一次看見顧鶴之這樣不自信,甚至有點自卑。她可能有點理解顧鶴之現在的心理。他可以誰都不在乎,但他還是在乎自己的母親和父親。他小時候可能的確有些與眾不同,顧爸爸和顧媽媽第一次為人父母,並不知道怎麼麵對這樣的一個孩子。他們可能在年幼的顧鶴之麵前表現了什麼,讓年幼顧鶴之有了陰影。
蘇懷夏大膽猜測後更加大膽嘗試。她把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開來,抓著顧媽媽的手,當著她的說起顧鶴之那些讓所有人都驚訝的事跡來。從她沒遇到他之前的學生時代,一直到她遇到他之後幫她解圍時候的帥氣。顧鶴之的每一點,蘇懷夏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的一舉一動一點一滴,蘇懷夏都記著,牢牢的記著。
說得時候,蘇懷夏臉上滿是驕傲和幸福。她的男人這麼優秀,她真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顧爸爸和顧媽媽也被蘇懷夏這發自內心的幸福和自豪所感染,有很多事情他們都通過錢有財了解了。但是作為舅舅,真有才隻是單方麵的敘述著事情的真相。而做為愛著顧鶴之的蘇懷夏,卻抱著滿心的崇敬。
顧爸爸顧媽媽知道自己的孩子很厲害,但之前他們也隻是知道而已。畢竟顧鶴之離他們實在是太遠了。可是在蘇懷夏在敘述下,他們覺得敘述中的事情在自己生動而形象的上演著,還是和自己離得是這麼的近。他們真的為他自豪,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孩子而自豪。同時他們也更加安心。他們知道在事業上顧鶴之能夠自己幫自己;在生活和愛情上,他們幸運的孩子真的遇到了一個愛他的女人。
顧爸爸顧媽媽都是單純而純粹的人,他們臉上流露出的所有情緒都是隱藏不掉的。這樣的情緒同時也改變了顧鶴之,讓他的僵硬越來越少,他記憶深處的陰暗也越來越少。
“媽媽,你們放心吧。你們家的小寶早就長大,現在他已經不是小寶,那是咱們家的一棵大樹,不過庇護咱們家所有的人。”蘇懷夏你也陷入情緒中不可自拔,或者顧爸爸顧媽媽的手不停的使勁兒誇自己的老公。
顧爸爸顧媽媽跟著蘇懷夏也是不停的笑著點頭:“是是是,我們放心,我們真的再放心不過了。”
顧鶴之從父母的臉上確認他們說的話是真的。他覺得心裡忽然一輕,好像壓在心頭多年的重擔,在蘇懷夏這這幾段話中就散開了不見了……他再看父母,原本影響它的灰暗都不見了。父母對著他慈祥的笑,這笑容讓他感覺既舒服又溫暖。這笑容也讓他相信,自己不會再給父母添麻煩,父母也像蘇懷夏一樣的愛著他。
這頓飯是在輕鬆愉悅的氣氛中結束的。顧鶴之最終還是打開了自己的心扉,從一直沉默到慢慢的可以同父母聊一些話題。蘇懷夏知道他其實真的很在乎他的爸媽。因為他準備過和爸爸媽媽聊天時需要用到的話題素材。
兩輩人差了二十幾歲,隻聊起天來,竟然一點代溝都沒有。顧鶴之可以同顧爸爸聊現在的政治局勢,可以和母親流行和風尚。用的詞都是爸媽能夠接受的。一旦聊開了之後,顧鶴之很快就和兩個老人徹底混熟,就好像他一直就在兩老身邊長大似的。
對於這種快速搭建關係的能力,蘇懷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自認為自己還是處理人際關係方麵的一把好手,沒想到顧鶴之一旦放開去經營,自己瞬間就被秒成渣。
吃飯後,顧鶴之送蘇懷夏回沈卿那裡。臨走的時候我爸爸顧媽媽一再的挽留顧鶴之和蘇懷夏,希望這倆孩子能在他們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他們和顧鶴之分開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他們真的想近距離的和顧鶴之接觸接觸。
顧鶴之有些不習慣,而且他也要回自己租的房子收拾收拾。但又舍不得拂了兩位老人的心願,於是就答應兩個老人等到結婚後可以在他們這裡住上一段時間。
顧媽媽現在看蘇懷夏都是滿臉的寵溺,所以蘇懷夏一點都不擔心以後的婆媳關係。
顧鶴之送蘇懷夏走到自己的院子門前,籌備婚禮大寒舉辦婚禮還要等這麼長時間,才能舒舒服服和蘇懷夏在一起,他就有些不爽快:“婚禮其實不用你特彆操心,我可以讓彆人幫你。”
“你可以找人幫我一下,但是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要自己動手準備準備的。”蘇懷夏說道,她在這方麵還是很堅定的。
顧鶴之看她對這方麵很執著,攔過蘇懷夏的腰,將姑娘摟在懷裡:“你準備和我準備都是一樣的,那我來準備吧。你隻要準備好做我的新娘就可以了。”
蘇懷夏被顧鶴之抱著,因為是在院子門口,不少人都看見了。蘇懷夏耳根紅撲撲的,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聽你的,都聽你的。就是這樣我是不是太輕鬆了?”
“我就喜歡你輕鬆。我不喜歡你總是天天忙來忙去,你隻要每天忙我就可以了。”顧鶴之的聲音在蘇懷夏的耳邊低沉說道……
夜色下,蘇懷夏隻覺得自己的臉燒的慌。她慶幸現在是晚上……
顧鶴之說自己要包攬婚禮的一切安排。這是一個男性低估了女性的操心程度。
他雖然有助理幫助他,能夠輕輕鬆鬆的安排結婚。但是蘇懷夏和顧媽媽還是忍不住插手。顧媽媽總覺得彆人策劃的婚禮一點都不細致,到最後,乾脆自己包攬全部活計來。蘇懷夏也是個愛操心的人,怎麼可能真的就呆在旁邊,看彆人操縱自己的婚禮。
一看見婚禮的主持權落到顧媽媽手裡,就做了好多好吃的賄賂了顧媽媽,最後也參與到婚禮的操辦中。至此,顧鶴之這個男主人公被徹底擠出局,婚禮成為了兩位女主人的天下。當然婚禮的舉辦費用,刷的還是顧鶴之的卡。
這天,蘇懷夏問題這中午的幾道小菜去找顧媽媽發請柬的事情。他們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隻剩下最後一步,把請柬發出去就好。
一到院子不遠處,蘇懷夏就聽見許紹昌他媽那把粗嗓子:“你們憑什麼跟我們家的小許一起結婚呀,胡同就這麼大點地兒,我們家小許可是叫了好幾輛婚來去接親的。到時候新娘接進來了,給你們的人把胡同給堵了,我們的車子進不來怎麼辦。我們家小許叫的都是好車子。磕壞了,碰壞了,你們賠呀。”
“魏姐,這話說的不是道理啊。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們家小寶要結婚了吧?這都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一個月前我和你說的時候你也沒有說你們家那位要結婚啊。這樣子看來,應該是我們家小寶決定結婚在你們家小許決定之前吧。咱們是不是應該講個先來後到的理?我們家小寶先決定要結婚,你們家在後麵。現在就算是衝撞了,也應該是你們家小許讓我們家小寶才對呀。”
“什麼先來後到。我們家小許早就說要結婚了,肯定比你們家早。要說先來後到,也你是你們家先退下去好不好。”
“你們怎麼不講道理呢?你問問咱們街坊鄰居,是不是我和他們說的比你說的早?你才說了多久要結婚呀。你們酒席什麼時候定的,婚紗什麼時候定的?走,找個街坊當見證人,和你去看。現在店裡都有記錄,這點是逃不掉的。”顧媽媽頭腦清醒的寸步不讓。
許紹昌他娘知道自己用腦子是動不過眼前這個女人的,乾脆耍賴撒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都是什麼,那些婚紗酒樓啊都是我兒媳婦在辦 。我兒媳婦可省心了,從來不讓我操心這些。不像你呀,當婆婆還要忙前忙後。兒媳婦娶來不是就讓她來伺候你的嗎,你倒好,還伺候起他來。反正肯定是我家兒子先要辦婚禮,你就看著辦吧。反正我們是不會退讓的,大不了到時候兩家婚禮都辦不成。”
顧媽媽被她拿出了痛處。她心裡可在乎顧鶴之的婚禮了,無論如何一定要給兒子一場順順利利風風光光的婚禮,怎麼能被眼前這種女人給攪和了呢?
“媽,到底什麼事兒呀?”蘇懷夏在一旁聽了個大概,提著手裡的竹籃上去。
“小夏啊。”顧媽媽愁眉不展的回過神來,看到蘇懷夏過來,一下子感覺有了支柱,“我在和她談婚禮時間的問題,我們家和他們家撞了。我本來說兩家一起辦好了,但是他偏要說他們家有好幾輛小汽車,胡同不夠停,要讓我們家讓出來。好像是就他們家有小汽車似的。我們家也有啊,而且我和孩子他爸算了下,隻要兩家錯開,沒事的都能進來。”
“媽,咱們就讓了吧,不也就兩三天的時間嗎。就這樣吧也沒什麼。”蘇懷夏才不想和許紹昌一起結婚,想想就晦氣。不過她也蠻驚訝,許紹昌竟然也要結婚了。她現在這樣的條件還能找到老婆嗎?
蘇懷夏記得許紹昌去年就畢業了。因為走不了關係,他被分配到的崗位不太好。他一怒之下就沒有在體製內乾下去,直接出去經商。蘇懷夏本來以為按照許紹昌那樣毛躁的性格,生意大概做不起來。但沒想到今天聽他媽一說,應該混的還不錯。這場婚禮還租得起小汽車。這個年代婚禮上如果有小汽車接親,那可彆提有多氣派。
“不能讓!”這次性格柔和的顧媽媽一點兒都不讓步,“我們選的時候最好的良辰吉日,怎麼能夠讓給彆人呢?明天就是這月裡最好的日子。”顧媽媽說。
蘇懷夏這下明白為什麼一向脾氣溫和的顧媽媽也不願意讓了。
不過蘇懷夏不太相信這些,既然沒有最好的良辰吉日,就換一個小良辰嘛。蘇懷夏一直相信大吉必有大凶。有時候太過於一帆風順,不一定是個好事情。她上輩子和許紹昌結婚的時候,也是那一年最好的大吉日子呢。後來的生活還不是說有多慘就有多慘。她和顧鶴之的上輩子的婚姻舉辦的日是半吉,後來的日子不是也過得美滋滋。
“這姑娘是你兒媳?”許紹昌他媽看到蘇懷夏之後,語氣裡的炫耀立即降了好幾度。蘇懷夏最近好好收拾了下自己,平時來見媽媽的時候都會化點小淡妝。她本身五官就好看,上了點淡妝突出下重點,更是光彩耀人,人看著就移不開目光。
許紹昌他媽覺得自己的兒媳婦已經夠漂亮了,但是和眼前的女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天鵝和醜小鴨的區彆。這姓季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年是不是走了狗屎運。我們回來的兒子長得俊俏,你找個兒媳婦都是這樣的絕色?
顧媽媽對於蘇懷夏也是滿意至極,心裡為你有這樣的兒媳婦驕傲:“什麼兒媳婦呀,她就是我的親閨女。你看我閨女多孝順,每天還來給我送飯。我家小寶也不知道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才能娶到這樣的好姑娘。”
許紹昌他媽聽不得彆人好。看見蘇懷夏長得又漂亮還會做飯,而且還千裡迢迢的過來送飯,她臉色就彆提多難看。
“哼,長得漂亮有什麼用。當心等下給你兒子頭上種草。”許紹昌他媽暗自嘀咕。
顧媽媽一張永遠都帶著笑容的臉上也沉下來,不過她罵人從來不帶臟話:“這話是挺有道理的。兒媳和小胡我上次也看見過,長得也可好看了呢。我看她那肚子應該好幾個月大了吧。怎麼懷了才想著結婚呢?”
蘇懷夏這算是聽明白。那個小胡應該就是胡梓琴。估計是肚子弄大了,才不得不結婚的吧……怪不得呢,聽見許紹昌要結婚,蘇懷夏還吃了一驚。許紹昌年輕長得帥的時候,挺花心的。所以才一直拖著沒有結婚,就是不想被婚姻給束縛了。上輩子要不是事業上出了些問題,他才不會被媽說服結婚呢。這輩子怎麼可能會結婚結的這麼早?原來是迫不得已啊。
“你這是說我兒媳婦水性楊花?!”許紹昌他媽憋紅了臉。
蘇懷夏看有一場女人間的撕逼大戰要起來,聯連忙拉著顧媽媽下來。好說歹說才說服顧媽媽放棄和許紹昌他媽爭日子。這真的沒什麼意思。一個是他自己也不相信那些凶吉的預測。第二個是顧鶴之前幾天剛剛買了幾棟彆墅,連著裝修加散味,還要好幾個月呢。他們還要在這個院子裡住上一段時間,犯不著和許紹昌那家人鬨這麼大的矛盾。這一家人從來說話都不講道理,和他們鬨矛盾就是自己找沒趣。
顧媽媽剛才還在氣頭上,所以一定要和許紹昌他媽爭個高下。還好被蘇懷夏攔下來。聽她這麼一說,顧媽媽就覺得她這兒媳說得有道理。退一步海闊天空,鄰裡之間和這樣死逼著呢?而且還是和那種女人。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舒服嗎。她這兒媳呀,果然是大學生,識大體!
“好的好的,都聽我閨女的!”顧媽媽拉著蘇懷夏的手,彆提笑的有多開心。
兩場婚禮前後進行。許紹昌先辦,三天以後顧鶴之和蘇懷夏的在辦。
蘇懷夏還真沒想到,許紹昌這場婚禮辦得的確挺風風光光。看來這個時代真是給了人無限的機遇,許紹昌從體製裡出去之後應該混的還不錯。結婚的時候竟然租了三四輛紅旗牌的轎車去胡梓琴他們家接親。
接親的時候,蘇懷夏還在自己的院子裡,那幾輛紅旗牌的轎車開進來的,滿院子的人眼紅的眼睛都要滴血。
之前一直覺得蘇懷夏找了個好老公,現在看來胡梓琴長得也不差。許紹昌雖然比起蘇懷夏那位稍微差了點。但是還是對水平線之上的,隻不過是蘇懷夏那位調起得太高,才讓他們覺得許紹昌其實不行。但這幾輛小轎車開進來,他們才意識到,許紹昌還是不錯的。胡梓琴算是嫁了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