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黑城中唯一的官署,也是被稱之為總管府的地方,正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
“我就說人家既然快到了,就該提前把官署給讓出來。不然人家經略安撫使來了住什麼地方,在何處辦公?你倒好,非不讓我讓!現在看怎麼辦?”一個生得麵黑微須,眉心上有顆肉瘤子的乾瘦中年人說道。
此人正是黑城守備毛蘇利。
他正與之說話的人,是他的夫人莫朵哈拉。
“為何要讓?這馬上冬天就要來了,官署中有地龍取暖,搬離這裡,你讓我住在哪兒?我在這住了十幾年,已經習慣了,當初這官署是你建的,裡麵所有布置,是我讓人安排的,憑什麼讓我搬出去?”
莫朵哈拉穿著當地人常見的長皮襖,但在皮襖外麵還蒙了一層亮色的綢緞麵,衣襟、袖口領口襯以精美的刺繡寬邊,看著華麗非常又能保證足夠暖和。
一看就價值不菲。
可惜衣裳好看,人卻生得極胖,毛蘇利則是乾瘦如柴,兩人倒成了一個極端的對比。
“真是婦人短視,婦人短視!”毛蘇利氣得直打哆嗦,指著妻子。
莫朵哈拉挑了挑眉。
“我怎麼短視了?我當初說不搬,你嘴上不說,心裡不也是讚同?要不你為何去找人把消息放了出去,讓那些馬匪對新任安撫使起了心思?之前還在府裡等著好消息?誰知好消息沒傳來,倒傳來人到了的消息,如今卻都成我的錯?”
“你——”
“彆對我指手畫腳,我可不是你們漢人女子,要對丈夫唯唯諾諾,你可彆忘了你這些年能在黑城當你作威作福的總管,可是全靠了我阿爾丹氏全族的支持。”
說著,莫朵哈拉譏諷地笑了笑。
“更何況,你舍得搬出去?你一旦從這裡搬出去,你看看這黑城誰還信服你?你舍得把多年苦心經營讓出去,淪為旁人附庸?出了事不知道想辦法,反而責怪女人,你就這點出息!”
毛蘇利氣得臉色青白交加,但又不否認妻子說得對。
他確實不甘心,不然也不會做這麼多。
可經略安撫使是朝廷派來的,他即使不甘心又能怎麼辦?除非抗命,可他本身官職便是朝廷授予,若是公然違背朝廷命令,那就是死罪。
“讓我說,你就是顧忌太多?這其中門道,那安撫使也不清楚,你就拖著先不把官署讓出來,他又能拿你怎麼辦?再不行,你自己掏銀子給他建一座新的,他肯定願意用新房子,而不是撿這棟破官署用。”
毛蘇利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辦法。
新來的安撫使不知這座官署的意義,隻要他願意另擇新地為官署,在黑城人的眼裡,就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新來的安撫使轄製不了他這個‘總管’,被他架空扔出去了。
以後黑城人服的還是他,怕的還是他。
其實房子是次要,關鍵是誰才是這座黑城的老大,誰說了算才是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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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用過飯又用熱水梳洗過後,如今炕也燒熱了,福兒懶懶地靠在炕上,跟衛傅說話。
“你說這個毛守備想乾什麼?”
衛傅投以詢問目光,因為他看出福兒是有話要說。
“我覺得他想拿捏你,具體為何這麼做,我暫時還沒想通其中關節。但這種手段在宮裡很常見,感覺有那麼點味道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
福兒露出饒有興味的笑。
“為何會扯到宮裡?”
這裡和宮裡可是錯了十萬八千裡。
“這你就不懂了吧,不過你以前是當太子的,肯定沒見過下麵人為了一點小權勢,各種鬥心眼的場麵。比方說,你是上官新派來的一個管事,壓了以前的管事一頭,舊管事不甘位置被你搶了,卻又沒辦法違逆上麵人的命令,她該怎麼做?”
福兒一副你聽姐細細給你道來的模樣。
衛傅也就乖乖坐好,聽她講故事。
一旁大郎也盤著兩隻小胖腿坐好,不過就沒他爹那麼乖了,一會兒看看娘,一會兒看看爹,尋思他們在乾什麼。
“她會先聯合手下靠攏自己的人,孤立新管事,再找點事或是設一兩局,讓你在眾人麵前丟幾個臉。可彆小瞧這人前丟臉,管事既然是來管事的,自然要有威信才能服眾,你威嚴掃地就無法服眾。
“這就是為何在宮裡做事,一定要樹立自己的威嚴,讓人不敢輕犯,因為你看得到的地方是一個敵人,指不定暗中就有無數人盯著你,等著拉你下來。所以被人冒犯了,一定要快很準打回去,讓她下次再不敢惹你,即使以後彆人想惹你,也得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
“這就是你那回私下跟幾個小宮女吵架,又凶又悍,還把人小宮女打哭了的原因?”衛傅突然道。
福兒一愣。
她什麼時候跟幾個小宮女吵架,還把人打哭了?
不是她沒乾過,而是乾過的太多了。
“你說得是哪一回?”
衛傅錯愕:“原來不止一回?”又道,“就是你說勞什子太子那回。”
這下輪福兒錯愕了,沒想到他還記著這件事呢。
她白了他一眼,嗔道:“小氣鬼,我就那一句話你都還記得。”
衛傅哭笑不得:“我這不是為了提醒你是哪一回。”
“算是吧。”福兒大方點點頭,“我其實就是存著殺雞儆猴的念頭,免得她們又來找我麻煩,你看後來她們就不怎麼敢來惹我了。”
“所以你覺得毛守備是故意晾我,給我難堪,就是想讓我威嚴掃地,無法服眾?”衛傅摸著下巴道。
這時大郎坐煩了,爬過來把爹的手往嘴裡放。
衛傅不給他,反而用手指推著他小腦門。
福兒坐視不管當爹的為難親兒子,一邊道:“我瞧著有這麼點意思,你看那守門卒嘴裡說著毛總管可能不在,卻忙命人跑去報信。你以為他要領你去官署,他卻領我們來了這民宅。”
說著,她突然靈光一閃:“我怎麼覺得這官署才是這個關節點,可不就是一座房子,至於這麼大費周折?”
“怎麼不至於?”
衛傅緩緩道:“你忘了方才說的,會尋一兩件事讓我顏麵掃地?官署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意義非常,尤其這個官署在此地存在十幾年,且還是此地唯一的官署。本來按照規矩,新官到任,會做人些的下官,會提早把官署收拾出來,恭迎新官員,可方才我聽那守門卒所言,似乎這位毛守備還住在那座官署裡。”
作者有話要說: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