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1 / 2)

直下了整整半個月, 就連識君閣地上鋪著的青磚也有好些鬆動了。

一如曲仲猜測的那樣,溪川郡城外護城河最終溢水,水全部倒灌進了城內地勢矮些的東麵。

首當其衝就是那些勳貴和世家的府邸遭了秧。

曲昭見狀不對, 下大雨的第五日就把許氏和羅氏曲良送到了識君閣, 隻有自己留在了府裡。

果然,第八日水開始倒灌,這些大戶人家都開始逃命。

曲仲的識君閣竟然成了他們的首選之地。

無法,這來的人裡麵全都是識君閣的老主顧, 曲仲打開大門收留了這些人。

反正

本著奸商的光輝形象,收到的銀子和銀票也是成翻倍的增長。

好些老爺子為了最好的房間,甚至開出了百兩銀子一晚的價碼。

霎時,識君閣的三棟客棧立刻就住得滿滿的了。

就連小廝丫鬟們住的院子也擠得滿滿當當的。

反倒是西麵的老百姓們這水還淹的不深, 將將到小腿的地步。

好些人都打算好了往西邊逃難去了。

半月後, 雨終於停了,太陽穿破雲層終於出現在灰了半個月的溪川郡上空。

“雨停了”

這回是真的停了,湛藍的天空上一朵雲都沒有。

曲仲半個月後第一次踏上識君閣室外的地麵。

噗嗤--

腳剛踩下去,腳下的青磚裡擠出了不少的泥水, 濺了他一褲腳。

看來這地麵底下已經積水不少了。

“常豐,先找人夯實地麵,然後開始搭棚子吧。”

轉頭跟追上來的常豐吩咐, 曲仲甩了甩腳上的泥,渾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

這段時間要做的事很多, 常豐早就習慣隨手帶著炭筆和小冊子。

按照曲仲教的那樣, 順手就記在了冊子上,就怕一會忘記了。

“知道了,少爺,你您看客棧裡住的那些老爺少爺們該怎麼辦?”

提起這個常豐就頭疼, 特彆是這些少爺和小姐,簡直都是金貴人兒。

吃的喝的要求還挺多,明明是來逃難的,竟然還嫌棄日子無聊,讓他們找人來說書。

不過

少爺也真是厲害。

反正說書先生也是閒著,要說書可以啊,還可以去房裡給一家人單獨說。

五百兩銀子一場,要聽就掏銀子。

這就是老百姓們常說的那種坐地起價的奸商。

不過,這種感覺還真不賴。

“告訴他們,識君閣要敞開大門收留難民了”

才走了幾步,臉上就火辣辣得疼,曲仲用扇子扇了幾下,才緩解了絲灼熱。

既然不願意走,那麼就留下來做好事。

反正他們帶了這麼多的丫鬟小廝,正好打下手。

而且,這布粥不得要銀子嗎。

找人捐啊,這裡剛好這麼多有錢人。

捐錢

“曲卓你去請老成王來。”

轉頭對不遠處帶著曲良正在踩青磚玩耍的曲卓吩咐道,曲仲腦子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羅小二,說書館裡的油布可以運出來建帳篷了。”

“常運,你帶人準備去西門,吃穿用度的人都帶上。”

“劉掌櫃你去廚房,吃食可以安排上了。”

“成季,客棧裡的那些人就交給你了,從明天開始廚房裡沒吃的給他們提供了。”

“小豆子,你帶著人用車輪碾一遍這些青磚地。”

“張掌櫃,打掃地麵的事就交給您了。”

“張娃子,你們有搭棚子的經驗,你跟羅小二一起搭棚子。”

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曲仲腦子裡迅速地過著還要安排的事。

“算了,我和常運一起去西門。”想了半晌,曲仲還是決定自己去西門。

快一個月沒有出門了,曲仲也想知道溪川郡外是個什麼情況。

“有事就找杜少爺和常豐總管。”轉頭看著圍上來的人,曲仲最後吩咐。

“知道了,少爺。”

眾人齊聲回答,臉上都帶著隱隱地興奮。

曲仲把衣擺塞進腰帶,攏了攏長發就打算轉身。

“成季,一會老成王來了,該說什麼你曉得的吧。”

突然又想起剛才讓曲卓去請人的事,曲仲忙又轉身高聲喊住了杜成季。

“知道,把人趕走就行,趕不走就讓他們捐銀子。”

杜成季頭也沒回得高聲回答,還不忘舉手做了個抓錢的動作。

“哈哈哈”

周圍傳來一陣大笑,壓在眾人頭上許多天的陰霾一掃而空。

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不是嗎!

“走吧!”

得到滿意答複,曲仲也顧不上去換鞋子了,轉身就招呼常運。

“曲仲,曲仲,你先彆走。”

“少爺,老爺子們來了。”常運還未轉身,恰巧看見了杵著拐杖在小廝攙扶下的幾人。

溪川郡淹水,這許府和姚府當然也不能幸免,兩位老爺子和家眷早早就被送了過來。

不過曲仲也好幾天沒見著人了。

這雨這麼大,誰沒事還去串門。

“哎喲!您幾位可慢著些。”眼看著幾人都被濺的滿腳泥水,曲仲額頭開始發緊。

有什麼急事,這是。

“你是要去西門?”

姚光耀人還走近,就扯著嗓門說。

曲仲點點頭,等著他說接下來的話。

“那我們幾個老家夥一起去。”終於氣喘籲籲地趕到,許善詳急迫地說。

額角一跳,曲仲不明所以地看著幾個老爺子。

有他的外祖父和姚光耀老爺,另外的就是他們小團體裡禮部尚書的父親,丁語堂老爺子,還有柱國候府的老侯爺馮拓。

這四人加上沒有來的老成王,是曲仲前幾年最大的噩夢。

特彆是五人齊齊罵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能起老繭了。

“路途顛簸,您幾位還是在院子裡休息可好?”

低下身段,曲仲好聲好氣地跟幾人商量,不能在耽誤時間了。

“我們去幫你掌掌眼,省得混進些意圖不軌的人。”

馮老侯爺叉腰,他是幾人裡麵唯一沒有杵拐杖的人,所以看上去也是最年輕的。

“掌眼?”

扶住額頭,曲仲哀嚎。

“彆囉嗦了,快走。”

姚光耀才不等曲仲再說什麼,自顧自的地揮舞著拐杖往前走了。

一直跟在他身邊服侍的柳叔歉意地看了曲仲一眼,無奈跟上。

“走吧,老頭子也是怕你吃虧。”

拍了拍曲仲的手臂,許善詳歎了口氣然後也跟了上去。

姚光耀這老匹夫他還不了解,嘴硬心軟的家夥,說什麼掌眼。

不過就是怕曲仲這麼高調的動作引得那個老皇帝猜忌,現在有了他們幾個老家夥在前麵。

也算是給他安了個擋箭牌罷了。

可這話說出來,就是讓人討嫌。

就算無奈,曲仲也不得不跟上,不想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

西城門

“官老爺,您放我們進去吧,我家孩子病了。”

“我家老婆子也受涼了,眼瞅著就快不行了。”

“讓我們進去吧,我們都在城門外等了兩天了。”

“是啊,官老爺求你們了。”

看著這些衣衫襤褸,而且全部都是**的老百姓們,守城官眼眶也有些濕潤。

他也是農家出生,當然知道這些老百姓們現在有多絕望。

可是他得到的命令是必須城內有親屬的才能進去,或者有人來接,現在有銀子都進不了城。

“你們快想想,有沒有遠房親戚在城裡。”

守城官隻能這麼一遍遍的重複著,然後看著他們的眼神瞬間灰暗下去。

再然後就是絕望地退回了原地,雙眼麻木地等著死亡。

新的一輪人又湧了上來,周而複始,無限循環。

漸漸的人群裡真的有人扛不住倒下了,發熱的老年人和孩子們不在少數。

朝廷安排的粥棚全部設立在了東城門,從城內走兩個時辰就能走到,可要從城門外走,恐怕得走上一天一夜。

所以就算守城官再三勸告,也有好些人家沒打算離開。

他們都是拖家帶口的,或者是家裡有生病的老人和孩子,若再走上一天一夜恐怕會死在半路上。

歎了口氣,守城官無奈地退回緊閉的城門前,心裡也是充滿了怨懟。

如果朝廷能在西城門設立粥棚,就不會有現在的這種情況發生。

為什麼不設立。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山民。

西城外就是連綿的大山,由於地勢不平,村落極少。

倒是山上依靠打獵為生的山民不少,這些人連農這個階級都算不上。

所以朝廷才明晃晃地這樣視而不見。

踢踏,踢踏

守城官豎起耳朵,城門內傳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心裡一喜,以為朝廷終於派人來了。

可是等了半晌,城門都沒打開。

他有些著急,耳朵貼在城門上,想聽聽裡麵說了些什麼。

可這城門這麼厚,怎麼可能聽得見聲音。

遺憾地回頭,對著雙眼亮晶晶看著他的人群搖了搖頭,守城官也遺憾地歎了口氣。

咯吱---吱----

沉重地城門終於被拉開,城外的難民們激動地起身,紛紛看向大門處。

朝廷終於派人來了,他們終於不會餓死了。

後麵躺著的人看不清前麵的情況,可看人都站起來了,也知道他們這是有救了。

“妮兒,馬上就有吃的了。”

許老大抱著奄奄一息的女兒,淚水奪眶而出,他們從山上下來走了七天七夜。

爹娘都發了熱,沒扛過去,死了。

好不容易扛到城門前,不僅進不去,連吃的都沒有,孩子和媳婦又都發了熱,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也開始覺得絕望了。

“是啊,我們能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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