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曲仲就頂著發腫的耳朵起了個大早。
默默忍受著劉氏的白眼洗臉吃飯。
“你倆還不快些,我不帶你們了。”
三個兒子,反倒是年紀最小的曲修綏最是利索,早早地就自己穿好了衣裳。
最磨蹭地就要屬曲修齊,現在眼角的眼屎都還沒擦乾淨,被曲仲一催,連外裳地衣袖都穿錯了。
“哎喲,我的祖宗。”
劉氏罵罵咧咧地走上來,一邊給孩子重穿衣服,一邊橫了曲仲幾眼。
“咳咳,我先去院門口等你們啊。”
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曲仲背著背簍溜出了大門。
他昨天算是真正見識到劉氏的戰鬥力了,那手勁扭的耳朵能直接來個三百六十度轉體。
揉了揉還在隱隱發燙的耳朵,曲仲無奈地聳了聳肩頭。
好男不跟女鬥。
清晨的曲家灣空氣裡都隱隱夾雜著一股泥土的清香。
偶爾還會有一陣陣牛屎的味道傳過來。
曲仲就蹲坐在門口,腦子裡想起自己在外公外婆家生活的幾年。
那時候的他也是吃了不少外婆的竹條。
最狠的一次是他把炮仗塞在了牛屎裡,炸地滿院牆都是,那次外婆手裡的竹條都打斷了。
好想回去看看過了這麼多年,院牆上的痕跡還在不在。
“不會變成化石了吧。”
托著腦袋,曲仲嘟囔。
“曲二叔,去趕集呢。”
正想得出神,一道捏著嗓子的尖細聲音響起,嚇了曲仲一跳。
“嚇死人了,鬼叫啥。”
這會天還沒怎麼亮呢,被這麼個聲音一嚇,曲仲立馬罵出了聲。
等他拍拍胸口轉頭去看,才發現孟春元挎著個籃子正委委屈屈地站在旁邊孟家的大門口。
手指間還絞著一條看不出顏色的帕子。
嗬嗬!這還委屈上了。
“哦,孟大妮啊,叔沒瞧著人,對不住了啊。”
皮笑肉不笑地應付了兩句,曲仲就沒打算搭理人了。
大妮--
被曲仲的稱呼噎了一下,孟春元不自覺地沉下了臉。
她這個名字十幾年都沒人叫過了。
這曲二叔莫不是故意寒磣她呢。
“哼!”
冷哼一聲,孟春元跺了跺腳,轉身進了自己家門。
反正以後這曲仲也是被分出去的一個早死鬼,她也犯不著給他好臉子瞧。
還有他那三個兒子,不過是一窩子臭蟲罷了。
眼皮都沒抬,曲仲連個眼神都沒舍得給她,隻自顧自地挪動著冰涼的屁股。
這木頭做的門檻也這麼冰...
“爹,我們走吧。”
曲修齊牽著曲修綏從門檻旁邊擠出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曲仲。
臭小子..
艱難起身,曲仲理了理坐皺的衣角。
今天為了上縣城,他特意穿了櫃子裡最好的一套衣裳,甚至好好刮了胡子。
饒是這樣,曲仲覺得除了自己臉,其他地方還是不能看。
這衣裳不知道是哪年買的,本來是深青色粗布,可現在早就成了灰色,連袖口都磨毛了。
“爹,還不走。”
曲修合背著個曲老頭專門做的小籮筐,回頭問。
爺爺都說了,他們走路去縣城要兩個時辰,得快些走。
“來了來了,你背的啥?”
曲仲起身,低頭去看框子裡裝著的東西。
“咱們的午食啊。”
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曲修合不明所以地看著曲仲。
他們肯定要晌午之後才能到縣城了,難道餓著肚子走路?
額--
臭小子--
“看看不行啊。”
氣鼓鼓地幾步超過了幾人,曲仲才不告訴幾人他們要坐馬車去呢。
走三四個小時,何況還要抱著曲修綏,他才不是傻子呢。
明明半小時的馬車就能到,何必去遭那罪。
“爹,你抱著修綏啊。”
看曲仲幾步就竄到了前麵,曲修齊扯著曲修綏就往前麵趕。
跑得太快,還把跟不上步子的曲修綏給絆到了。
“爹...嗚嗚嗚..”
父子四人才走出大門沒幾步,曲修綏的哭聲就把在院裡的劉氏給吸引來了。
“曲老二,你是皮還癢是不是。”
隔著道院牆,劉氏的大嗓門響起,驚得剛進門的孟春元暗罵了聲潑婦。
曲仲都能想象到她叉著腰,吊著三角眼的樣子。
“抱抱抱。”
一把抱起曲修綏,曲仲左手扯著曲修合,父子三人夾著尾巴一聲不吭地小跑起來。
直到跑到官道上,曲仲才大大呼出口氣。
被老娘支配的恐懼...
“爹,咱們去縣城買啥啊。”挑挑揀揀從曲修合背簍裡拿了個黑麵饅頭,曲修齊才問道。
低頭看了一眼,曲仲笑:“修齊,爹考考你,尊老後麵是什麼?”
以為曲仲這是在考自己呢,曲修齊連忙順嘴就接了下句:“愛幼。”
答完,還特彆自豪地挑了挑眉頭,就等著被誇。
“那你讓弟弟背背簍。。。”
陰惻惻地瞟了傻兒子兩眼,曲仲朝曲修合努了努嘴。
大的手裡握著個饅頭,甩著兩隻胳膊,看起來好不愜意。
而小的那個哼哧哼哧地背著,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被曲仲一瞅,曲修齊立馬把饅頭塞在嘴裡,忙不迭地把背簍換到自己背上。
他也是一時大意了,怎麼就忘記了這茬。
“回去抄寫一百遍。”
嚴格奉行一天不罰上房揭瓦的教育理念,曲仲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又罰..”
一陣哀嚎,曲修齊不敢質問曲仲,隻能用力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出氣。
以前曲家連寫字的紙都買的少,除了曲修言,其他的幾人都隻能在學堂裡寫上幾個。
可自從曲仲回了家,這紙跟不要錢一樣,罰寫都成了家常便飯。
最近劉氏連引火的都是幾兄弟罰寫的草紙。
“好好看路...”
曲仲偷笑,看著曲修齊在身後跟個猴子一樣蹦躂。
他最近教孩子也教出了樂趣,看著小子們吃癟的臉,就覺得爽快。
父子三人腳程不慢,天才大亮,就已經到了鎮上。
看曲仲走的方向不是朝縣城的方向,曲修齊歎了口氣,上前拉著人往另一邊走:“縣城往這邊。”
“你要走路去?那我們三個坐車去,就不跟你一起了。”
故意板著臉逗曲修齊,曲仲一手提著曲修合的衣領就轉身飛奔。
車馬驛站在鎮上靠近西邊的官道上,跟出鎮子的路是完全相反的兩邊。
“誒,爹,等等我..”
一邊翻著白眼,曲修齊一邊提著褲腰帶狂奔。
他這個爹是越來越不正常了。
***
安南縣
“這縣城真是好熱鬨啊。”
張大著嘴,曲修齊不停地四處張望。
這還是他人生第一次來縣城,立刻就被麵前熱鬨的街道吸引。
因為快到中秋,這滿街上都掛滿了燈籠,街道兩邊都開滿各式的鋪子。
曲仲就站在幾人身後,揉著因為抱孩子酸軟的手臂。
見大兒子又冒傻氣,連忙伸手合上了他的嘴巴:“咱們先去吃飯。”
“吃飯?”
曲修合眼睛一亮,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好吃的,還猛地吞了下口水。
囑咐好兩兄弟牽好手,曲仲牽著最小的曲修綏徑直就去了一家麵館。
雖然吃酒樓他不差錢。
可耽誤時間啊。
他還打算把東西買好了趕在天黑前回家呢。
“可我吃不下了啊。”
揉著肚子,曲修齊委屈地快要哭了。
在馬車上他啃了兩個饅頭,還喝一肚子水,現在撐得連口湯都喝不下去了。
一路上曲仲就瞧著這個傻兒子一會從背簍裡拿出些吃食來,一會丟了些什麼東西進嘴裡。
他也沒有開口提醒。
這會見他果然是什麼都吃不下了,才笑著回了四個字:“自作自受。”
誰叫這小子吃東西的時候連自己的兩個弟弟都沒想起來。
如果是分著吃了,那現在這會也正好就餓了。
無視了對麵幽怨的目光,曲仲給兩個孩子要了兩碗餛飩。
等吹涼了才遞給曲修綏。
而曲修合那個小吃貨,早就迫不及待地喂進了嘴裡。
燙地他齜牙咧嘴的,都舍不得吐出來。
最後還是曲仲挑了一半自己的給他,才把這小子喂飽。
瞧著這小子人不大,快趕上個成年女子的飯量了。
曲仲回來這個把月,曲修合的體重完全成直線上升,最近下巴都圓潤了不少。
而隻能看不能吃的曲修齊今天則是被深深地上了一課。
有吃的要和弟弟們一起吃。
要不後麵更好吃的,就吃不到了。
雖然學習的過程不是那麼愉快,可最後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這分享不就學會了...
吃完飯,曲仲領著幾個孩子去轉了圈市場,把該買的東西都買齊了。
最後為了補昨天欠劉氏的油,曲仲進油坊還買了三十斤豆油。
等老板榨油的時間,曲仲把買好的東西全放在地上對幾個孩子說:“你們就在這等著爹,爹去書鋪一趟。”
他今天來縣城還有個目的,就是再拿些空間裡的金子換成銀子。
孩子們在身邊不好使用空間。
所以乾脆趁著這個時間,把孩子們拜托給油鋪掌櫃的,自己早去早回。
“那麻煩掌櫃的您了。”
“您放心去辦事,孩子我一定給您瞧好了。”
掌櫃答應地乾脆,還找了幾個小板凳給孩子們坐。
看孩子們早就乖乖坐在板凳上,看曲仲給他們買的小人書,他才放心地快步離開。
剛才在集市上就問好了,曲仲沒有耽擱地朝金鋪走去。
這安南縣是河州郡最大的一個縣城。
離郡城近,而且由於出了個狀元,好些出名的學院都搬到了安南縣城外。
所以這縣城裡的熱鬨程度完全不輸一個郡城。
就連這買金銀首飾的鋪子都形成了一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