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鬨!”那老大夫嗬斥道, 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荒唐!這是拿命當兒戲啊!這樣的身子如何能去科考。”
張父陰下臉色, 恢複他慣常的模樣:“如今又不是天有多冷,讀書人最重要的是科考, 怎麼能不去呢!”
他向來是如此的,眼睛從不直視彆人, 激動的時候直瞪著, 可能是常年的陰鬱,他的眉眼都是耷拉下來的。
嚴小叔苦口婆心:“張兄弟, 孩子病成這樣怎麼能上場, 上去了也沒法好好做題啊……”
另一邊老大夫怒氣蓬勃:“這命重要還是科舉重要!怎麼有你這般做父親的。”
張父很是固執, 麵色不愉:“這是我們家的事情,和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懂什麼!”
老大夫被氣得不輕, 道:“你請自便, 你們自己抓藥。”
老大夫留下藥方, 拿了銀子就不願多待了, 怕被氣著。
嚴清輝跟著去抓藥,張伯禮燒得臉通紅,眼睛睜一會兒閉一會兒, 大人們在那兒爭論,沈陵泡了杯熱水扶著他的頭,讓他喝了點。
張伯禮虛弱得聲音微乎其微:“謝謝陵弟……”
沈陵看了看大人那邊,沈全和嚴小叔還在據理力爭,但同張父這樣固執的人顯然是說不清的。
“孩子的身體要緊, 科考又不止一回,下回再來也是一樣的。“
“怎麼能一樣呢!又不是你家孩子,你們能少一個對手自然高興!人一生能有多少個三年,來都來了,怎麼能不去考。”
沈全和嚴小叔被他這番惡意猜測給氣壞了,他們也是好心才管的。
嚴小叔是個粗人,老實巴交,顛來倒去也就那麼幾句,氣得黑臉發紫:“你這是什麼話!這可是你兒子!”
“我兒子,那你們就彆多管閒事!他是我兒子,我說了算。”張父顯然被他們激怒了,有限暴躁。
張伯禮顯然也聽得清清楚楚,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心裡雖早有預感但仍是很難受。
沈陵低頭看看他,問道:“伯禮兄,你還想考嗎?”
所有人都在勸說張父,卻從未問過張伯禮怎麼想。
張伯禮苦笑:“我有的選擇嗎?”
沈陵篤定道:“隻要你不想,天王老子都不能逼迫你。你是自己的,又是誰的奴隸。”
張伯禮有些失神,生病讓他的大腦都遲緩了,真的可以嗎?他不是誰的奴隸,卻是科舉的奴隸,從他父親與科舉無緣的那一刻起,他就同科舉捆綁在了一起。
從小到大,他的人生就被科舉擠占了,他知道自己也沒有彆的路,隻有考取了功名他才能做自己的主,也隻有這個才能激勵自己。
他如今也算是看清了,不管他有沒有功名,他的父親始終是把他看作科舉的傀儡。曾經他憐惜父親無法科舉,可這麼多年的逼迫與強硬,久病床前無孝子,他的這一番態度,心寒,張伯禮眼神渙散地看著頂上。
沈陵道:“伯禮兄,命隻有一條,你若真想去,我絕無二話。”
“不,我不想。”張伯禮眼神漸漸聚焦,語氣堅定了起來,他不想再這樣被人操控了,他想按自己的想法活著。
“我不想去了。”他又說了一遍,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沈陵欣慰,他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目光落在床邊小架子上放著的小匣子,大家都是用這種裝文書。
張伯禮就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支起身子,朝他點點頭,沈陵把那小匣子給他,張伯禮從匣子裡翻出官府開的戶籍文書。
張父和沈全嚴小叔爭論,他向來不敢直視彆人,眼睛左瞥右瞥,瞥見那裝文書的匣子在床邊上,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看向張伯禮那邊。
“不!”
伴隨著張父一聲怒吼,張伯禮把官府的文書撕成了幾塊,他心裡頭的快意卻無法疏泄,可看著他那樣的生氣和震驚,張伯禮止不住地想笑。
父子倆一個怒一個笑,生生讓人覺得扭曲,不禁讓人想,這還是父子嗎?
張父撲了過來,捧著那一堆碎紙片,不敢置信又無法相信,手都在顫抖:“你在做什麼!你知不知你在乾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做!”
到最後張父都吼了起來,眼睛通紅,像是處於癲狂的狀態,沈陵都擔心張父對張伯禮做出些什麼不好的舉動,忙喊道:“爹!快過來攔住他!”
沈全和嚴小叔都驚呆了,趕緊追過來。
張伯禮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爹,到底是我重要還是科舉重要?”
張父愣了幾秒,隨後又恢複那樣的暴躁:“你是我兒子,你就得科舉,你不科舉你能做什麼!你會後悔的,你考不上功名你一輩子就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