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雨線如幕,不斷從傘沿滾落。
長而卷的發尾恰好卡在作訓服最頂端的扣子,一絲一縷地糾纏在一起。
由於視角受限,薄幸月根本沒辦法用手去解,眉目間攏著憂愁的神色。
“彆動。”季雲淮判斷了下情況,用低冽的嗓音交待說,“把傘拿著。”
薄幸月握住傘柄,指腹無意間觸碰到他骨節分明的手背。
像一簇火星子,逐漸呈現燎原之勢。
一場小意外,兩個人隻得相對立於雨中,一個白大褂,另一個身著筆挺的軍裝。
其他人對發生了什麼還不明不白的,隻是瞧著這一對就養眼,倒也沒人上前打擾。
季雲淮屏著呼吸,指尖靈活地處理纏繞在扣子上的發尾。
可能是怕她喊疼,他全程的動作簡直溫柔得不像話。
很快,他半個肩膀暴露在雨簾下,迅速染上深色的水意。
待到纏繞的發絲與紐扣分開,薄幸月真的想從心底長舒一口氣。
“謝謝。”她保持客套的禮貌,而後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兩人間曖昧的距離終於被拉遠。
雷電交霎,隊裡的小戰士跑過來朝他稟報說:“報告隊長,總共受困的有六名醫生和一名司機。”
“現在就開始轉移,稍後再對被泥石流衝垮的道路進行搶險救災。”季雲淮隨意拍去肩膀上的雨珠,從容不迫地布置著任務。
小戰士表情嚴肅,敬了個軍禮:“是,保證完成任務。”
所有趕過來的特勤中隊的戰士沒一個打傘,暴露在雨中,任由作訓服濕透。
薄幸月握著的那把傘還是季雲淮給她的,此刻捏在掌心像是殘留了他的溫度。
戚嘉禾和呂司如還在車內躲雨,她也站在原地,默默等待著救援人員的安排。
女人的身影清瘦伶仃,白大褂揚起一角,像一朵風雨裡蔫然的茉莉。
終於,前方的路段被特勤中隊的戰士們開辟出一條路。
不過光瞥過去一眼就知道山路的陡峭,對幾個女醫生來說走完全程肯定需要點體力。
薄幸月知道現在情況危急,聽到呂司如的抱怨也沒什麼。
她艱難邁動著步子,一步一步蹬在泥濘
不平的山路上。
要確定每一步踩著的都是不會鬆動的岩石,才能繼續前行。
倏忽,她踩著的地方滑了下,一陣心跳如雷後,身後的人緊緊扶穩了她的腰際。
溫熱的大掌貼在她的腰側,骨節清晰地摩挲著,酥麻感瞬間傳到四肢百骸。
季雲淮停下步子,筆直的脊背微彎,露出一截頸後的棘突。
他半蹲下,看樣子是不放心,要主動背她走完這一段。
思緒正遊離的時刻,男人漆黑深長的眼睛恨不得將人釘在原地,不容她拒絕:“上來。”
薄幸月猶豫了下,她今天穿了條牛仔褲,膝蓋處由於跪下去扶人的動作沾染了不少泥巴。
她怕蹭臟了季雲淮的軍裝。
大概等待了太久,這種信號傳達到季雲淮心裡,已經變成了她彆扭不願意上來。
他不再多說廢話,有力的小臂圈過她細軟的腰後,直接將人扛起來。
失重感太過明顯,如墜雲端,心跳霎時卡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的。
尤其是他背起人來太過輕鬆,跟拎小雞崽沒區彆,顯得她那點重量根本不值一提。
總之等到反應過來,季雲淮不甚在意,仍舊平穩地邁著步子,手臂虛攏著,以防肩上的人不小心栽下去。
薄幸月隻能扶穩,觸及他肩側的指尖泛白,羞恥感卻讓那抹緋紅直接紅到耳朵根。
“季雲淮,你……”
過了幾個水坑,一想到這麼多人都在看著,她還是想讓季雲淮暫時把自己放下來。
不等說完,她的話音被打斷。
“抱緊。”季雲淮語調平緩,舌尖掃了下後槽牙。
溫熱的氣息貼在頸間,隨著發絲的垂落,茉莉香四麵八方湧來。
簡直甜膩得沁入心扉。
回憶起來,兩人剛在一起時,也不是沒有類似的情景。
她陪著季雲淮去掃墓,可台階太多,走得累了,少女便耍起大小姐性子。
說是腳疼,想休息會兒,不願意繼續走了。
少年二話沒說,弓起清瘦的背,完全順著她的意道,“那我背你走。”
現在想起來,十七歲的少年真的是愛她到了骨子裡。
可今時不同往日,季雲淮周身氣場的侵略性太強,眼眸如觸礁的岩石,絕對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清冷寡淡。
甚至讓她產生了要是當年的少年是這般模樣,她絕對沒把握能將這朵“高嶺之花”拉下這紅塵俗世。
一直到走完了泥濘的山路,一行人終於得以喘息。
薄幸月鎮定下心緒,感知到自己被季雲淮從肩膀上放下來。
骨骼相抵的溫度殘留在她的白大褂上。
他們過來支援的醫生都住在招待所,離醫院很近,離附近的軍區更近。
招待所外,陸續有戰士幫他們來行李箱運過來。
季雲淮單手抄兜,眉梢微挑:“哪個箱子是你的?”
“銀色的那個。”薄幸月怕他還要幫自己拎,搶先一步道,“我自己來吧。”
呂司如聽到有人喊他季隊,也學著用乖軟的語氣喊道:“季隊,你能幫我拎一下箱子嗎?我拎不動……”
特勤中隊裡的小戰士都特質樸,聽到女醫生需要幫忙了,二話沒說幫她拎了,“給。”
呂司如咬著下唇,為難但也不好說,扭捏了半天還是揚起一抹笑意:“季隊長,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季雲淮點點頭,眼神相當疏離,有禮有拒。
上樓時,呂司如垂下眼睫,眸裡水光泛泛,委屈巴巴地控訴道:“嘉禾姐,你不是跟季隊打過交道嗎?怎麼感覺他這個人這麼冷淡啊?”
後麵的討論薄幸月沒繼續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