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月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季雲淮他……脫隊了?”
小戰士點頭,將手頭的筆記本雙手遞過去:“我知道您是季隊的家屬,就想著把他身上的東西先交由您保管。這是季隊長留在宿舍的物件。”
薄幸月不想在外人間流露出自己的脆弱,深吸一口氣,竭力穩定下心神。
可發散的思緒將她拖入一個無底的深淵,痛苦幾欲將人淹沒。
“我知道了,謝謝你。”她蓋住微動的眸光,小心翼翼地將日記本捧在掌心,視若珍寶。
不是沒在報道中看過中**人犧牲的消息,但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摯愛成為所謂的“英雄”。
薄幸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值班室的,全程像是一隻傀儡,被操縱著走過空無一人的走廊。
又不禁想起季雲淮說過的,回去就結婚……
騙子。
言而無信的騙子。
筆記本封麵看起來有些老舊,甚至有的地方都掉漆了,扉頁上寫著他的名字。
薄幸月翻動本子的手微微發抖,忍住肩胛骨的起伏。
借著幽微的光線,她一字一字地掠過清逸的字跡,相當認真地看著少年曾經隱瞞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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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裡,第一次見到她,她問我疼不疼,像是高高在上、不可玷汙的一輪月亮
5/14
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薄幸月,幸運的幸,月亮的月,大家都喊她月亮
6/24
今天校服被人用水潑濕了,沒想到在器材室碰到了她,她肯定看到了,但沒有認出來我
6/20
期末考試結束了,我在樓上搬書
看到她對著一個男生笑,我聞到空氣裡的梔子花很香
我想摘下來送給她
10/8
放學後,她把我攔下來,跟我說季同學,再見
10/15
聽說論壇裡都在討論她要追我
很多人說,她對我不是認真地追求,隻是玩玩而已
事實上,她不僅漂亮而且壞
但我喜歡她,我不能讓她發現我喜歡她
11/10
她今天問我最喜歡那句詩,我說是八千裡路雲和月
她不知道的是,我喜歡這首詩,是因為裡麵包括了我和她的名字
12/25
聖誕節,她戴著毛絨手套,送了我一顆蘋果,很甜
1/1
我學不進去數學競賽,我隻想吻她
……
再往後,隻有一個相隔數年的日期。
3/6
今天在北疆又見到薄醫生了
而在日記本後的幾頁寫的全是她的名字,密密麻麻,充斥著她的視線。
一遍又一遍,仿佛隻有如此才能排遣入骨的思念。
算起來,這本日記已經是七八年前寫的了,他卻一直帶在身邊。
淚珠下墜,暈開上麵的鋼筆字跡。
薄幸月合上那本筆記本,恍若窺探了隱秘的一角,視線全然模糊一片,最後隻得掩麵而泣。
原來,他們的相遇比她想得還要早,隻是她忘記了。
早在她注意到季雲淮的之前,他就默默喜歡她很久了。
心臟傳來一陣陣的鈍痛感。
少年的心動像春草植根在灘塗,迎著夏季的雨水瘋長,卻不願意讓任何人知曉。
如果菩薩保佑,請一定讓他平平安安地出現她麵前。
隻可惜,菩薩低眉,不見眾生。
……
之後的幾天裡,薄幸月愈發睡得不安穩,整個人比剛來A國時還消瘦了一圈。
但內心始終有個期盼,期盼著某一天就會有人來通知自己,季雲淮已經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正對著窗外的綠樹發呆時,薄幸月被人從愣怔的狀態中拽出來。
劉醫生說:“薄醫生,主任今天讓你不要接手術,跟我一起送藥。”
薄幸月明白主任的憂慮,想著也好,免得帶著疲憊的狀態,在手術台上也容易發生事故。
一路上,她沉默無話,看著窗外不停倒退的風景。
他們隻需要去接應應對瘧疾的青蒿素,再安然無恙地藥品運送回醫院就行,確實是個輕鬆活兒。
卡車行駛過顛簸的地麵,薄幸月看著熟悉的,才想起來這地方似乎是蘇醫生之前提醒過,容易出現不明份子很是動蕩的區域。
正想著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時,砰砰砰——
幾聲槍響下來,車胎爆了。
司機警覺道:“不好,出事了。”
劉醫生麵色大變:“小薄,我們……”
後麵的話尚未說完,一行蒙著麵紗的人砸破車窗玻璃,將後座的兩人和前麵的司機全部拖下車。
這批藥對患有瘧疾來說是救命藥,但對另外一批人,卻隻是用來倒賣的牟利工具,越稀缺越能賺錢。
卡車上的青蒿素被迅速劫持走,按照這群人的作風,對於同行的人隻會殺戮而非手下留情。
薄幸月被扼住脖頸,整個人像是溺水的人,無力地掙紮著。
男人用手臂緊箍住她,她根本喘不過來氣,意識幾度將要陷入昏迷。
下一秒,身後的男人傳來一聲悶哼,鬆了勒住她的力道。
迸濺的血液濺到了她的臉頰,甚至將白大褂沾染得殷紅一片。
薄幸月睜開眼睛去望,心跳快如雷奔,視線在短時間內根本清明不過來。
她看不見來者,隻能汲取著新鮮的空氣,劇烈地咳嗽著。
不同於剛剛的狠戾,身後的懷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暖長久的相擁。
淡淡的硝煙味道縈繞在鼻息。
她很快反應過來。
是季雲淮——
男人眸色漆黑,穿著筆挺的作訓服,戴著麵罩,大掌蒙住她眼睛,冰涼的掌心貼合著她的眼睫。
“閉眼。”嗓音擲地有聲。
薄幸月穿著白大褂,永遠奔赴在救人的路上。
所以那些陰暗與血腥,他不願意讓她看到。
季雲淮瞄準後,朝剛剛劫持她的-□□-繼續開槍,幾槍下去,男人匍匐在地,筋骨血肉儘端。
空氣裡到處都是血腥味。
隻有耳旁磁沉的聲音讓她沒來由地安心。
“抱歉薄大小姐,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