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風塵仆仆回到家中,林母已經問了價錢,看到男人灰頭土臉,她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事情不成。
“全部的地賣完,還欠十四兩,我找了楊家,跟他們商量過後,他們願意讓我們少還十兩。”林母已經很努力在爭取各種價錢,這價錢是楊家的底線,也是各家買主出的最高價。
林父抹了一把臉,特彆沉默。
林母不得不催他做決定:“明日就是最後的期限,趁著天色還早,咱們趕緊帶著人去過房契,順便把銀子拿回來。”
林父臉色難看:“那四兩怎麼辦?”
林母歎息:“我娘家哥哥願意買下。這院子看著挺氣派的,但造了多年,隻值這個價錢。他們想買下來給冬兒娶妻用。在這之前,我們還能暫住。”
若是賣給彆人,明日就要搬走。
林父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在妻子的又一次催促下,艱難地答應下來。
兄弟倆站在屋簷下,一臉的冷漠。很明顯,兩人都不高興。
林父一抬頭就看到了兒子的臉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若是你們倆爭氣些,我們何止於此?”
林母覺的男人的話不太好聽,卻也有道理,如今全家所有的希望都在兄弟倆身上,隻要他們能考中,一切難事都能迎刃而解。
“家旺家福,你們千萬要認真點。”
林家旺不服氣:“誰讓你們跟去城裡住那麼久的?還有,若是讓我們去早一點,也不至於住到楊家……一步錯,步步錯,是你們自己不會算計,現在要把所有的壓力都加在我和二弟身上,憑什麼?”
林父氣得臉紅脖子粗,想要動手打人吧,可他多年以來沒有衝兩個孩子下過手。再說了,這把人打壞了,不能參加縣試怎麼辦?就算隻是受傷,他們還得耽擱時間養身,興許還要請大夫來治傷。
林母也急忙拖住男人,讓兄弟兩人道歉。
道歉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得抓緊時間攢銀子,就在當天,林母找來了之前聯絡好的各個買主和娘家哥哥,一起去鎮上一手交錢,一手交契。
這件事情在村裡鬨得很大,有些人認為林家做得對,隻要兩個孩子能考中,付出什麼都值得。但也有人認為,林家祖上是莊戶,地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培養兒子很重要,那守住這些祖上留下來的家業更重要。
無論外人怎麼想,反正等夫妻倆從城裡回來後,地已經沒有了,住的院子也成了彆人的。
*
楊家雖拿到了林家給的銀子,可想要讓三家人不追究,這些遠遠不夠,他們又去找了之前的房客要錢,實在沒法子了,還將自家的宅子給賣了。
這間宅子,在過去的十年間,給他們斂了不少財。若是會過一些,攢下的銀子足夠讓一家人過的滋潤。可惜楊漢不乾人事,這些年敗了不少。
得知楊家宅子賣了,一家子去租彆人的房子住,胡妍美就不管了。
若楊家宅子還在,這事上出了血,以後定會變本加厲,肯定還有人受騙。
接下來一段日子,林家夫妻一直摁著兩個兒子讀書,甚至還撂下話,如果二人考不中,就都去城裡給人做賬房賺銀子養家。
林父的原話:老子在你們身上花費了那麼多的銀子,給彆人家娶媳婦都夠了,我不欠你們的,現在該你們報答我了。
他這是氣話,也不是真心這麼想的。兩人生孩子挺晚,但也遠遠不到養老的年紀,這麼說隻是想讓兩個孩子爭口氣,認真一點,更認真一點。
林家旺很不服,他自問從來沒有亂花過家裡的銀子,越是被雙親逼迫,他越是看不進去。想到自家會賣宅子賣地都是被林阿福給逼迫的,他就怎麼都不高興。
於是,他趁著每天晌午出去散步的時候,特意跑去跟何家寶偶遇。
兩年過去,何家寶還是以前的性子,最近何家夫妻倆準備給兒子議親,但知根知底的人家都不樂意。而住的遠些的,隻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何家寶本身是個什麼德行。
有雙親在的時候還行,等到何家夫妻倆不在,那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再有,何父為了生兒子,前麵生了不少女兒,何母性子軟弱,已經傷了身子,乾不了什麼活。而何父也不再年輕,何家寶同齡人的父親都沒他那麼老。
因此,尋摸了大半年,攏共隻有兩家人願意上門相看,但看過後都不了了之。
何家夫妻知道源頭還是在兒子身上,最近都把人關在家裡,還會帶著人去地裡乾活。
但何家寶從小就耍慣了的,一刻也呆不住,更不願意去地裡。
兩人在路上遇見,何家寶彆開了臉,就跟沒看見林家旺似的。
這麼說吧,林家旺是村裡出了名的有前途,而他就是一個廢人。他沒想著上進,卻也不願意彆人這樣說自己,更何況,林家兄弟看人時眼睛朝上,他才興趣湊上去讓人鄙視。
今日不同,林家旺願意跟他說話了。
“你最近都曬黑了,話說你姐姐那麼富貴,你怎就不去找她呢?”
何家寶才不傻:“那也是你姐姐,明明可以讓她幫忙還債,結果你們家連自己的地都賣了,你怎麼不去找呢?”
林家旺倒也不生氣:“我們這不是親的,你不一樣。你是何家唯一的獨苗苗,若是你開口,你姐姐肯定要給。”
何家寶輕哼一聲,抬步走了。
從小到大,他隻問自己的爹要銀子,才不會跑去求彆人呢。
林家旺目的沒能達到,麵色黑沉如水。很快又被趕來的林家夫妻揪回去讀書。
何父在發現兒子的婚事不順之後,就想要加重聘禮。隻要銀子足夠,肯定有姑娘願意嫁。但何家人這些年攢的沒那麼多,於是,他又把主意打在了幾個女兒身上。
這天,他特意讓妻子做了飯,然後告知幾個女兒,讓他們全部回家來,有事商量。
吃飯的時候,氣氛就挺沉默。林阿福的幾個姐姐知道,但凡父親找,肯定沒好事。
何父吃完了飯後,將事情說了,末了道:“你們就得這一個弟弟,他的婚事也是你們的事,能出錢出錢,能出力出力。這麼吧,人選我已經看好了,你們每家出二兩銀子……就算是先欠著債,也先讓家寶將媳婦娶進門,咱們家的香火不能斷在這。若你們不給,往後就不用回娘家……”
姐妹幾個一臉的為難,險些哭出來了。
回家後,將事情跟家裡的男人一說,果然就被罵了一通。有公公婆婆的,更是被指桑罵槐說了好一陣子,還要被其他妯娌取笑。
於是,何家寶挨了打。
被人發現的時候,他窩在村頭的一個小水溝裡,全身都是傷,骨頭斷了一處,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他身下那處廢了。
並且,出事的那天村裡有喜,聽說這個消息,幫忙的人都跑過去看,本是想幫把手的,結果卻得知他再不能人道的消息。
何家夫妻請大夫的時候也沒想到兒子已經被廢,畢竟,常人也不會往那處招呼,他們隻想著先把人救回來,大夫一來,當著眾人的麵就說了這話,二人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本來婚事就難,出了這樣的事,更沒人願意嫁了。
娶不了媳婦兒,自然就用不著聘禮,何父懷疑是幾個女婿乾的好事,但他沒有證據。兒子靠不上,他想從幾個女兒家裡抱個孩子回來養,一時間不好撕破臉……這麼說吧,兒子已經廢了,但日子還得過,何家的香火還得傳。
何父想要抱養孩子,但幾個女兒都不願意,也不願回娘家伺候雙親,何家寶本來就乾不了什麼活,如今成了廢人,連房門都不出。
何家夫妻晚景淒涼。
他們當初生不出兒子,被村裡人恥笑,後來有了兒子,還是被人看不起,何父臨死都想不通事情到底出在了哪裡。
*
胡妍美聽說何家發生的事時,滿臉的驚訝,隨即一想,又覺得正常。幾個女兒被壓榨太過,想出這種損招也算是正常。
她在城裡生意越做越大,葉老爺再次看見她了。
如今的葉老爺身邊還是隻有一個醜妾,葉夫人愈發變本加厲,每日盯得很緊。不過,胡妍美如今成了親,葉夫人倒再沒有找過她的麻煩。
就在萬物複蘇時,城裡又有了消息。
原來是葉老爺在外頭的一個女人抱了個剛滿百日的孩子上門求收留。
那是個男娃,女子長相美貌,孩子也玉雪可愛。
葉老爺這一次硬氣起來,非要讓母子倆進門。
葉夫人這些年來隻得一女,哪怕給葉老爺納了妾,他也沒能生出其他孩子,落在外人眼中,就是她善妒。如今這對母子上門……雖說這種事情各家主母都不喜歡,但葉老爺情形不同,若葉夫人連這對母子都容不下,說不過去。
母子倆順利進門。
胡妍美沒有多管,因為她知道,憑葉夫人的性子,肯定還要鬨出其他事情來。畢竟,當初她發現林阿福是個美人之後,即刻就讓人回娘家,然後就讓其消失了。
那根本就不是個能忍的。
果不其然,沒兩天新進門的姨娘就沒了命。葉老爺這一次特彆硬氣,還找到了妻子謀害人命的證據,強勢地將人送走。
葉夫人哪裡肯依?
她當初願意下嫁其貌不揚的葉老爺,要的就是他的一心一意。可惜過門之後,才發現這男人的甜言蜜語都是騙她的,男人的忠貞得她親自來守。
如今男人想撇開她自己過好日子,門都沒有!
兩人鬨得很厲害,葉夫人一怒之下,想要將人趕出去。
葉老爺哪裡肯?
就這夫妻倆鬨的期間,胡妍美趁亂出手,買下了葉家幾間鋪子,與此同時,城裡眼光犀利的富商也接連入手鋪子,甚至把能乾的管事都請走了。
很快,富商葉府不存在,隻有搬去郊外的落魄夫妻。
胡妍美搶完了鋪子後,便隻讓人看著夫妻倆的動靜。葉老爺多年以來做生意結下了不少仇人,而葉夫人那些年處理的靠近葉老爺的女子時,也招了不少仇家。
很快,葉夫人就被人欺辱至死。
葉老爺沒有報官,胡妍美卻知道,那個殺了葉夫人的年輕人,有一個妹妹被葉夫人找人欺辱,然後受不了打擊自儘了。
又到參加縣試時,胡妍美這天在街上,看到了前來趕考的林家人。
一家人在學子中家境普通,可穿得講究,乍一看不覺得窮。但今年不同,除了兄弟兩人看著還像樣,林家夫妻就真正的是很普通的莊稼人。林母的腰上甚至還帶著一塊補丁。
大概是吸取了去年的教訓,今年一家子來得挺早。胡妍美特意讓車夫停下馬車,笑著道:“還有大半個月呢,今年這麼急?”
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林家夫妻臉色難看:“我們不認識你這種狼心狗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