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2 / 2)

[你能解答嗎?為什麼。]連星茗問。

係統很長時間不說話,連星茗心裡頭也覺得複雜。他實在弄不清這些,情魄有損已經是既定事實,他不去想若是情魄無損,自己還是一個完整的人,是否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他隻是發覺,當下自己的選擇,甚至讓他沒有勇氣抬頭看傅寄秋的表情。

脖頸上仿佛壓了座泰山,令他感覺到一種沒有緣由、尋不到出處的難言隱痛。

這樣僵持下去不是個辦法。

連星茗閉了閉眼睛,下了一劑猛藥:

“師兄,你不是想成為我心裡的特例麼,你不是想要和彆人不一樣麼。”連星茗的話還沒有說完,係統就在他腦海中大叫:

[你在逼他,你會後悔的!]

[你說過如果發現你做錯了,就出聲提醒你,我現在提醒你了!你做錯了,大錯特錯,你讓傅寄秋不要放手,你讓傅寄秋給你絳河,你還用這種話刺激他……你、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我這一生唯一後悔的事情是修仙,如果可以,我寧願以凡

() 人之軀戰死。世人皆道我是亡國之仙,他們隻知我不願亡國,有誰知道我更不願成仙?]連星茗肯定答了聲,[我不後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係統道:[那你為什麼不敢抬頭看傅寄秋?]

[……]連星茗沒再理會係統的質疑,將未完之言說出口,“將絳河給我。”

傅寄秋沒有動作,隻是手掌無意識地越攥越緊,靈氣與魔氣混雜在一起暴躁溢出,整隻手臂都在可怖的青紫漩渦之中劇烈顫抖。

連星茗感覺到了疼痛,手的骨骼仿佛都要被捏到錯位,傅寄秋仿佛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更沒有辦法控製住行動。

連星茗還是沒有抬頭,垂眸盯著傅寄秋手背暴起的青筋,輕聲道:“不要讓我覺得,你和其他人一樣,沒有什麼區彆。”

話音剛落下。

一口猩紅之血噴在了他們二人交疊的手掌之上,連星茗愣愣看著手背上的血,下意識抬起頭看。傅寄秋卻捏碎了障氣所化的長/槍,轉身之際喚出絳河,劍尖向下“鏘”一聲重重插/在了他們之間,背對著他。

寒風將傅寄秋身後的墨發撫起,連星茗看不見傅寄秋此時的表情,隻能看見傅寄秋僵硬的肩膀與手臂,以及繃緊了的身體。

連星茗握住絳河劍柄,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傅寄秋說話,隻等到白羿一聲趕著一聲的怒吼:

“二殿下!”

連星茗橫劍,聽見了附近人的驚呼聲,餘光掃到了李虛雲上前幾步有些踉蹌的步伐。

但他沒有去在意這些,他隻是看著傅寄秋異常僵硬的背影——師兄從來沒有背對過他,這是一種拒絕接受的絕望姿態。

冥冥之中他有一種感覺,連星茗心裡想著,他現在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初生的太陽漫過山丘,第一縷晨光撒在一片黑暗的連雲城,將無數人的視野點亮。連星茗的視野卻天地倒懸,他聽見的最後一道聲音,是白羿衝上來崩潰捂住他脖頸上的血口時喊叫聲,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是傅寄秋垂在身側死死握緊的抖顫手掌,青筋暴起,鮮血從指縫中滴落。

**

再次恢複意識時,隻有一個感受,就是冷。

從頭頂到足尖,沒有哪一處不泛著冷意,血脈中流動的仿佛不是鮮血,而是被冰凍了數千年的刀子,刮得靈脈生疼。連星茗急喘氣猝然睜開眼睛,視野中仍然一片黑暗,

四麵八方堆滿了冰,

他身體脫力,艱難撐著想要坐起。

碰——

一聲巨響。

他都沒完全坐起來就撞到了什麼,額頭劇痛又咚一下子直挺挺躺了回去。伸手摸索一番,才感知到自己正躺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冰涼……呃,棺材?

好像是冰棺裡麵。

怎麼回事?

這裡是哪裡?

丹田裡不再匱乏,而是充斥著冷僵的靈力,這些靈力磅礴又死氣沉沉,似乎長時間沒有被調動過。連星茗遲疑片刻,有些難以置信

抬起一隻手,在狹小的空間裡眯著眼看白皙的掌心——

湊近才能看得清楚。

原本應該是指節修長,十分好看的一隻手。可偏偏這隻手橫七豎八布滿了細小疤痕,有些是紅色,有些是褐色,甚至還有青紫色的,簡直是不堪入目,白玉何止是微瑕?白玉直接全是瑕疵。

這隻手他再眼熟不過了!

是他原本的身體,這些傷疤是當年練琴留下的,還有些是他年幼時自殘所致。

若是要破開棺材,對現在的他來說應該是不難的,但連星茗躺著半天沒動,幾乎躺了一個時辰。他呆呆盯著冰棺的頂部,臉上神色幾番驟變。

這一個時辰之中,隻有前五分鐘他拿來平複自己回到了原本身體的意外。剩下來的一個小時零五十五分鐘,他都在震驚地回憶複生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一頭撞死在冰棺上的心都有了。

[係統你在嗎。]

沒有回應。

連星茗更覺得傻眼,緩緩抬起雙手,兩邊手掌按住了眼眶,難以置信喃喃道:

“我是不是瘋了……我都做了什麼。”

[哈。]

一聲冷嘲打破平靜。

係統本來在生氣,故意不理會連星茗,但看連星茗這個模樣,還是忍不住出聲道:[你現在知道我的心情了?我差點被你氣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連星茗心思不在上麵,搖頭道:“不對,這不對!”他試圖撐起身體,但一時半會兒還沒能適應,大腿和手臂都酸麻,又被迫躺了回去,不甘心:“我去找傅寄秋,我要跟他解釋。”

係統自顧自道:[好消息是你因禍得福,回到原本的身體後,情魄的那道裂縫愈合了,這一點我也不曾預料到。不管怎麼樣恭喜你,你總算能知道自己之前對傅寄秋有多絕情了。

還有,傅寄秋以為你這次真死了,但是沒有為你殉情。因為白羿被宿南燭操控著走了,我估計他是想安頓好白羿,再殉情。所以你還是有機會向他解釋清楚的。]

“師兄現在怎麼樣了?”連星茗問。

係統道:[我不知道,那天夜裡我容身的玉佩被白羿搶走了,所以我能看見的都是白羿身邊發生的事情。我隻看見白羿被操控著來到了宿南燭這邊,至於傅寄秋……我隻知道他還活著。不過想想也知道,你師兄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一具,]說起這個係統就來氣,叫道:[不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你自刎就算了,你還在你師兄麵前自刎,你在他麵前自刎就算了,你還問他要絳河……你腦子被門夾了嗎?你自己在地上撞死都好過找他要絳河啊,他的本命劍殺死愛的人兩次,我要是你師兄,我不崩潰都奇怪。]

“……”

不用係統說,連星茗想起這些心態都有些崩,當時的他腦子裡像蒙了層霧,隻是覺得想留住白羿,又想找個稱手的利刃,沒去考慮其他。

停頓片刻,他表情空白道:“你怎麼不攔著我。”

係統原本還算

平靜,一聽這話聲量頓時像平原上土撥鼠,原地拔高尖叫道:[靠?靠!靠!你是不是人啊?!!我沒攔著你?今天天王老子來了都要說我攔過你,我比竇娥還冤,我攔著你的時候你怎麼說來著——左一句我不後悔,右一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

係統拿腔拿調模仿著連星茗當時的語氣,就像給酒醒之人模仿其喝醉酒時說過的蠢話,繼續道:[我謝謝你哦,你聽我的了嗎?你當時比村頭王二狗家拉磨的那頭驢都要倔啊!]

連星茗急著想尋傅寄秋,沒心情聽這些事後複盤,打斷道:“壞消息是什麼?”

係統還未回答,外麵有腳步聲。

[躺回去!閉上眼!裝死!]

連星茗身體快過大腦,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得板正了。

[誰?]他在心裡問。

係統歎氣道:[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壞消息了,是宿南燭,你現在在宿南燭的手上。]

連星茗不禁在心裡頭感歎,原來無論情魄是否完好無損,他對於宿南燭的恐懼與厭惡都是刻在骨子裡的,能不見麵最好不見。

那腳步聲臨近,

一直走到了冰棺旁邊,連星茗屏住呼吸,纖長的睫毛都未顫動一下。他恐懼之餘,心底有些疑惑,因為剛才聽見了不止一道腳步聲,很快心底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聽見了白羿的聲音。

“所以,有人和你說,殺了那個冒牌貨琴修,二殿下就能複活?”即便不親眼所見,也能感受到白羿話語中的憤怒,若身前的不是冰棺,而是什麼桌椅板凳,隻怕白羿已經掀掉了。

宿南燭涼聲道:“對。”

白羿的聲音更加氣憤,道:“你所謂的冒牌貨琴修,便是二殿下本人!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但少仙長能認出二殿下,那個叫裴子燁的也能,偏偏你就不能。你不僅不能,你還設了個局弄死他,難怪二殿下厭惡你,我跟你說,你這種蠢人在我們國家治好了都要流口水。”

係統在連星茗腦海中尖叫。

連星茗道:[彆叫,冷靜點,我聽不清他們說話了。]

係統:[你不急嗎?]

[急。就是因為急才更想聽清楚。]

他倆都恨不得衝上去捂住白羿的嘴,係統祈禱道:[白羿,彆惹他啊,他是個瘋的。]

連星茗憂心不已。

白羿不是那種會以卵擊石的人,肯定是以為他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若是可能,他得在宿南燭的眼皮子底下提醒白羿,自己還活著。

但他總不能這個時候坐起來,告訴兩人:“不要吵,其實本尊還有救。”吧?

他是真不想和宿南燭碰麵,用腳趾頭想一想,都曉得之後是無止境的糾纏與麻煩事。

正思考怎麼辦才好,有一道腳步聲。似乎是有人原本站在冰棺之側說話,突然間情緒過激地轉過了身,向外走出幾步,驟然停了下來——

轉身的是誰?

是宿南燭,還是白羿?

連星茗心裡拿不定主意,一時之間不敢貿然睜眼。

下一秒鐘,他聽見宿南燭頗為陰沉的語調,“他肯定沒死,他那具屍身直接化作濃霧潰散了,這不符合常理!”

連星茗精神一震,他根本不關心宿南燭在說什麼,但他能感覺得出來,宿南燭的聲音離他有一段距離。想到這裡,他當機立斷睜開了眼睛,冰窖裡有人才亮堂起來,這次他能看清楚。

預計的不錯。

站在冰棺之側的是白羿,轉身的是宿南燭。

但預計的又有錯。

兩人現在都沒在看他,宿南燭背對著冰棺,白羿雖麵對冰棺,偏偏頭扭向宿南燭那邊,衝著宿南燭的背影破口大罵:“你一句不符合常理,就能抹去你二度逼死二殿下的事實?我反正是已死之人,一條爛命活著,二殿下不願意和你說的話,乾脆由我來替其轉達。”

“你覺得二殿下不喜歡你,是因為有傅寄秋嗎?不是!不管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傅寄秋,他都不會喜歡你!”

喂,白羿!

連星茗偷偷抬起一隻手試圖吸引白羿的注意力,在冰棺裡無聲又寂靜大動作揮舞。

白羿頭都不轉,氣得不輕,越說聲音越大:“我是打不過你,我但凡能有與你匹敵之力,即便是拚掉這條性命,我都要為二殿下討回公道!”

倒也不必……連星茗再次焦急揮動手掌,幾次瞄向宿南燭站直不動的背影,生怕宿南燭一個不高興,把白羿給刀了。

白羿半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是走在刀尖上,還在怒聲宣泄情緒,罵道:“你最好彆讓我抓住見到傅寄秋的機會,我一定會同他告狀說二殿下在這裡,屍首被冰凍著,活時遭你百般迫害,甚至死後還因你不能夠入土為安。這便是你與傅寄秋的天差地彆之處,立場互換,傅寄秋一定會尋到佛狸的皇陵舊址,將二殿下安穩葬……”

說到這兒,白羿鼻尖一酸,眼眶通紅地轉過視線,心頭哀慟看向冰棺裡的人。誰知道猝不及防與冰棺裡那雙眨巴眨巴的漂亮桃花眼對視上,對視幾秒鐘,這雙桃花眼的主人仿佛心感一言難儘,放下揮舞到酸澀的手臂,無聲衝他作出口型,“你瞎啊。”

“葬……葬……”

白羿悲傷的表情凝固住,突然卡殼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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