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4k評論加更](2 / 2)

他不想聽師父提及此事,也不想聽發小提。不過白羿都問了,他隻能拿出琴譜往桌上一扔,白羿拿起來翻看,頭疼捂著眼睛道:“我的娘啊,這什麼鬼東西。辣眼睛,快拿走。”

連星茗道:“背不會還要打手板板。”

白羿打了個抖,想起來在書院裡被師長支配的恐懼,幸災樂禍:“你給我看看你的手。”

連星茗伸出了手掌。

白羿原本還帶著幸災樂禍的笑,一看見他掌心燙腫的紅痕,臉色登時就變了。一旁的連玥一下子站起,“怎能打得這樣重!”

連星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將手往身後藏,道:“不是不是,你們誤會了,教我彈琴的寒荷師叔人挺好的,打手板板不疼。這傷……”對上連玥擔憂心疼的眼神,連星茗頓了頓,把心酸委屈全部咽進腹中,哈哈笑道:“這傷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被開水燙到了。”

連玥牽過他的手一看,確實是燙傷,她抿緊唇問:“上過藥了嗎?”

“師兄剛剛幫我上過藥了。”

連玥又叮囑了許多,連星茗笑著一一回應,視線卻往白羿那邊飄。

白羿自顧自爬到了他的床上,摸著下巴盯著虎刺梅盆栽看,時不時歎氣搖頭。

連星茗額角微跳,微笑:“有話就說。”

白羿嘻嘻道:“沒想到你這麼想我,把咱倆種的虎刺梅放床上。不過你想我的話難道不是應該好好養嗎,這葉子怎麼全黃了。”

連星茗怎能說沒有好好養。

他每天都悉心澆水,還小心翼翼抱著虎刺梅去詢問過種仙植的師孫們,可它的生命就是日益衰減。

連星茗也拿它毫無辦法。

見連星茗抿唇不說話,白羿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 “嗐,多大點事兒啊。一株植物養不活就算了唄,咱倆又沒死,大不了等它死了再種一株。你知道養花的秘籍是什麼嗎?”()

連星茗聽到他那句咱倆又沒死,噗一聲被逗笑,揚唇問:什麼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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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羿道:“勤換花,和養魚一個道理。”

屋子裡明明還是原來的陳設,多了兩個人後,仿佛多了活人的痕跡。濕冷被驅散,連星茗心上壓著的那塊巨石被搬離,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踩在雲端上一樣快活。

他格外熱情給兩人倒茶。

白羿不說他幾句都不舒坦,嬉笑道:“嘖嘖,修了個仙把皇權威儀全給修掉了,你個主子給我這個臣子倒茶,你父皇若看見要削了你。”

連星茗笑道:“你威風什麼,我修仙照樣能賜你一個全族抄家流放。”

白羿道:“你現在可不能賜我抄家流放了。”

連星茗臉上的笑容一僵,他以為白羿在點他,在告訴他你已經失去了皇位繼承權。哪知白羿站起身昂起下巴,一副不學無術模樣單腳踏上凳子,大拇指倒指鼻子:“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連星茗不解其意,道:“鎮遠侯。”

白羿:“哈!”

連星茗挑眉:“怎麼?你換爹了?”

白羿:“哈哈!”

連星茗:“……”

連玥掩唇笑道:“彆逗星星了,再逗星星就要著急了。”

連星茗哼哼唧唧不滿:“到底怎麼了?”

白羿張揚叉腰大笑道:“我爹升官加爵了!現在他是鎮遠大將軍,接聖旨去漠北打戰了。我也不是小侯爺了,現在我可是小將軍。二殿下你要想賜我個全族抄家流放,那你得掂量掂量本鎮遠小將軍會不會先你一步起兵造反了。”

連星茗先是好笑,覺得白羿這模樣蠢極了,笑著笑著卻突然一愣。

“去漠北打戰,佛狸和漠北已經開戰了?”

白羿和連玥都靜了。

白羿坐了回去,道:“十天前漠北大軍出其不意進犯大燕邊境線,惡戰三日奪下一城。大燕舉辦國事昭告天下,宣布衝漠北開戰。我佛狸隨即宣戰——二殿下你不知道嗎?”

連星茗張了張嘴巴,又失落閉緊。

他在蓬萊仙島消息封閉,不曾知曉這些。

今天下三分,漠北虎視眈眈覬覦數年,勢要一統天下,大燕與佛狸定下盟約抱團取暖。早些年是有些摩擦,但都是小摩擦,從未到“宣戰”這般徹底撕破臉皮的嚴重程度。

若他還在佛狸,此時定已經被立為太子入住東宮,上朝聽政——國之危矣,他這個皇子本最應該身先士卒,可他現在在乾什麼?

他在一個封閉的海島上背琴譜。

連玥道:“星星你也不必驚慌,戰事……戰事並不是一夕之間。有時候會延續十幾年的時間,未到最後時刻,怎知東風會送誰加冕。”

她溫柔笑道:“今日天氣好,我們不聊這些。就聊聊星星這些天的所

() 見所聞吧。”

連星茗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心中好像也稍稍安定了許多。他蹲到皇姐膝前▉(),將下巴放到皇姐的膝蓋上,紅著眼眶小聲呢喃說:“皇姐,我好想你們……”

我好想回家啊。

他真希望連玥和白羿能夠永遠住下來啊,他院落中房屋不多,但也能多開辟出兩間新房。清晨出門抻個懶腰,轉麵就能看見皇姐對鏡梳花黃,白羿舞刀弄劍嘻嘻哈哈,他們可以一起養花養魚,然後勤換花勤換魚——

這個念頭到第二天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他自然是想皇姐住下來的,可是白羿?連星茗恨不得學著鎮遠大將軍那般,一腳將其蹬回皇城。

傅寄秋晨省歸來,就看見白羿叼著根青草葉子坐在台階上,似乎被趕出了庭院。

傅寄秋上前敲門。

院中傳來連星茗的聲音:“你今日都彆想同我說話!”

傅寄秋轉眼看向白羿。

白羿聳肩小聲用氣音道:“生氣啦——”

傅寄秋推門而入,白羿連忙起身拍了拍屁股,吐掉青草跟進去。

連星茗坐在桌子邊,白皙臉頰鼓起背對著門。

連玥正在一旁小聲安慰勸和,時不時似乎還覺得他可愛,偷笑一聲:“你又不是不知白羿為人,他就是那般冒失。若你還氣,皇姐回去後就稟明父皇,說白羿小將軍欺負星星了。”

白羿道:“至於嘛!”

連星茗猛回頭:“怎不至於!”

他回過頭才看見傅寄秋,又重重一抿唇,“哼”了聲衝白羿道:“你怎麼還好意思在師兄麵前出現?你快跟他道歉。”

白羿“哦”了聲,轉向傅寄秋道:“不好意思啊少仙長,你送給二殿下的桌子,我看著覺得桌麵空了點,就在上麵刻了一行字。”

連星茗道:“你好會顛倒黑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刻了什麼名言妙句——明明好好的一個桌子,你、你胡鬨!師兄你看看他刻了什麼。”

傅寄秋走上前一看。

空空的桌麵確實刻有一行極其明顯的、歪歪扭扭的大字——白羿到此一遊。

連星茗道:“這是師兄的心意,他做了好久的。你怎能如此踐踏他的心意。”

白羿道:“我哪裡知道你這麼喜歡這個桌子,你忘記小時候你在我先祖堂名牌上刻字啦!我到現在進去上香,拿著的都是你刻著‘連星茗到此一遊’的名牌,多不孝,你搞得我先祖肯定都不庇佑我了。”

連星茗心虛辯解:“我當時幾歲你現在幾歲。”

係統在他腦子裡噴笑:[還真彆說,你倆都挺過分的,比起來你還要過分許多。]

[我當時六歲!!他現在十四了!]

係統又大笑:[你六歲時我沒勸過你嗎?我讓你彆刻,你非要刻。現在就先天理虧,吵不過白羿了呀。]

連星茗指著桌麵,“你自己看看這好看嘛。”

白羿湊上去:“挺好看啊,空著才不好看。”

連星

() 茗始終覺得這是傅寄秋的心意,結果被白羿莫名其妙刻上了一行字。

傅寄秋沉吟片刻,抬手化作靈力。

伸手按下桌麵,木屑飛起。

連星茗一愣,“師兄?”

他伸頭過去看,本以為師兄這般清雅個性,是要刻下什麼名言警句,誰知道師兄竟然也刻下一個“傅寄秋到此一遊”,連星茗“噗”一下子笑出聲來。

笑完,他覺得沒麵子,又繃緊臉。

連玥哄他,道:“星星,你這桌子好漂亮。皇姐也想刻,可以嗎?”

連星茗頓了一下,默不作聲從櫃子裡拿出剪刀,乖巧遞給連玥。

連玥彎唇笑了一下,在上麵刻了個小小的月亮。

桌麵上不再空空落落,而是填滿了或歪七八扭、或瓊靜蒼秀的字體,以及一輪彎月。

連星茗的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他也不生氣了,還興衝衝伸手掠出靈力給白羿秀了一下,桃花眼晶晶亮亮在“到此一遊”下加了行小字:

——還有他們的小星星。

四日時間,一晃眼便過去。

送連玥和白羿上船後,連星茗盯著遠去的船帆好久,直至看不見。

轉身之際,又是漫天死水蜂擁而上。

窒息感。

明明以前隨時隨地都能同連玥、白羿一起玩鬨,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有煩惱的事情可以一同麵對,互相出出主意。明明是以前抬手就能觸及的溫情,現在卻好似遙不可及。

當天夜裡,他在庭院中枯坐了一夜,仰麵躺倒在躺椅上,枕著後腦一點、一點看著漫天星辰從海平麵上墜落。

想著從前不被他在意的點點滴滴。

天亮時分他恍然站起身,緩慢走向寒荷師叔的仙府,步伐沉重無生氣。人們好像永遠無法判斷一個瞬間的價值,直到在一個枯坐到天亮的寂靜夜晚,它變成了回憶。

[你說現在,也會變成我以後觸不可及的回憶嗎?]連星茗在心裡問係統。

係統停頓了許久,歎了口氣道:[你……我隻能說,你珍惜當下吧。]

用係統的話來說,連星茗現在好似頂了個在蓬萊仙島持續不斷被消耗的血條。傅寄秋送給他帶有佛狸象征的擺件時,那個血條便會續上短短一條紅,讓他能夠苟延殘喘。

白羿與皇姐的造訪,讓血條登時滿血。

現在回歸平靜,再一次被消耗。

可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莫大的期盼,有什麼東西在心中破土而出——這兩人不來還好,一來,連星茗的心思便活絡了起來,更加歸心似箭。

他想要偷偷溜回家看望。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係統道:[蓬萊仙島戒律嚴苛,要是被抓住,你指不定又要被提溜過去敬茶了。而且你怎麼回去,你又不會禦劍。]

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決。

今日上課,連星茗依然背不會那首搖籃曲,但寒荷師叔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歎氣。

“小搖光,伸出手。”

連星茗以為她又要打手板板。

自從聽傅寄秋提及戒尺背後的含義後,連星茗便有些同情寒荷師叔,他沒有半點兒抗拒,乖巧伸出手來,這次也不喊著怕疼了。

寒荷師叔在他的手心裡放了塊馬奶糖糕。

連星茗愣愣抬頭,“師叔?”

寒荷拿戒尺敲了敲他的腦袋,好笑道:“我的弟子曆練歸來帶了些佛狸特產孝敬,聽說你想家……這些東西放在我這裡也沒有什麼意義,待會你便全拿走吧。”她遞給連星茗一個儲物袋,拍了拍他的頭,意有所指道:“你的心還是不靜,這課程也不必再上下去了。我給你放一個小長假,什麼時候你的心靜下來,能夠彈出那首搖籃曲,再來我這裡繼續聽課吧。屆時,你心底的那個念頭應該也能斷了。”

連星茗握緊儲物袋,抬頭問:“師叔,你後悔過嗎?”

寒荷微愣,“什麼?”

“後悔修仙。”

“……”

寒荷抿唇轉過身,風輕輕卷起她的長發,發絲後的眼眶微微泛紅。許久後她才道:“大道無情。芸芸眾生,不過滄海一粟。”

“起初,隻是覺著仙裙曼妙,後來,又隻是覺著仙法美麗。再後來,就回不了頭了。若所有的選擇都由我親手做出,那我便沒有資格談及後悔與否,總歸是師叔……沒有勇氣。”

“小搖光。”

她偏眸看過來,恍然的視線仿佛穿過了他,在看著當年另一位在這裡聆聽教誨的故人。

回神後,寒荷歎氣道:“你現在還小,未來還有許多種可能。我不希望你將來成為第二個我,來日在此追憶若能多些勇氣,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回去後打開儲物袋看一看,師叔管理宵禁,可以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連星茗茫然。

寒荷又輕眨眼笑道:“當然了,你以後若是被管理出島行禁的少仙長逮住了,可萬萬不能供出師叔啊。你若供出,師叔要日日打你手板板,日日查你宵禁。”

連星茗直到回屋打開儲物袋,才理解她的意思——哪來什麼佛狸特產?

儲物袋中隻有一件出行法器,可供他乘坐法器越過無垠深海,悄悄回到佛狸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