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傳承墓,其中最為神秘的一座,就是深藏了三千年的搖光傳承。數年間有無數人東奔西走,去過佛狸各大城池,隻要是能想到的地方,全部被人們翻了個底朝天。
無人發現。
他們後來甚至都懷疑搖光仙尊有沒有傳承墓這個東西。
搖光仙尊的生平經曆本就充滿著迷霧,讓人忍不住去探尋真相。在他們的心裡,若是搖光仙尊這般性格,恐怕還真能乾出臨死前毀掉一切傳承的壯舉,畢竟他本就與常人不同。
他是曆史長河中最為濃墨重彩的那一筆。
現在獲得傳承倒是其次了,霧陣的幻境是隨機的一段墓主人經曆,若是能進幻境之中,他們豈不是能夠近距離接觸到搖光仙尊?!
甚至還能夠改變搖光仙尊的生平經曆,同他交談——
雖說都隻是幻境,是幻身,假的。
但是能夠接觸到假的搖光仙尊誒!
“如何才能進到霧陣之中?”若是彆的大能的傳承墓,眾人恐怕都不敢進,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沒能力殺死墓主人的幻身。
但
() 搖光仙尊就不一樣了。
殺?
殺什麼?
不想殺(),隻想貼貼。
一般傳承墓的霧陣開啟之時?[((),墓中除本命法琴、本命劍的傳承物都會被擊到霧陣之外。”有人喜不自勝說:“快快快!大家在周圍找一找。一件傳承物就能暫時打開一道口子,容許多人進去——大家找到後請千萬不要藏私,沒人會跟你搶東西,還請散散好運,將能夠瞻仰到搖光仙尊的好運散給其他人一點。”
於是桃源村充滿了暴走的修士。
翻垃圾堆,翻雞舍。
往日飄渺正義的仙人們一臉抱歉笑著,將每一戶人家都翻了個底朝天,各處詢問是否發現有在發亮的物件。凡人們歎為觀止,懵了許久後才弄清楚事件始末,旋即震驚。
什麼?!
他們在這裡住了幾十年,從來不知道桃花山有一座傳承墓,更不知道那大名鼎鼎的搖光仙尊,會將傳承墓設置在這等名不經傳的小地方。
實在是讓他們受寵若驚。
多家當鋪中,數名掌櫃啞然看著庫房。
“……”
外頭有修士到處奔走,他們看著庫房裡發光的花瓶、法器、書籍,長時間陷入了沉思,頗有些懷疑人生。
“快、快拿賬本出來。”有掌櫃心驚膽顫道:“這都是誰變賣的東西啊……”
***
大燕皇城,燕京蕭氏。
裴子燁從屋中步出,蹙眉看了眼遠在天際的偌大紅光,幾乎要將那一片天地都映照成紅色。冼劍宗弟子急急忙忙跑上前來,啞然衝那邊看著道:“這是哪位仙尊傳承墓,動靜怎這麼大。”
“……”
裴子燁深吸一口氣,收回視線轉向手掌中的鬼玉碎片,心情複雜道:“不必再去問蕭氏將他們的小公子遠派到哪裡了,我……”
“我應已經知曉他身在何地。”
……
……
西南方向某處貧瘠村莊地。
有一隊排成長龍隊列的乞兒,正嘻嘻哈哈端著手中的破碗,時不時眼巴巴往前看,希望這隊伍能排得快些、再快些。而在隊列的儘頭,是一位身著僧袍、戴著白色鬥笠的青年。
雖身著僧人服飾,可在鬥笠的後方,卻有長而順的墨發垂下,搖曳在後腰處。
他突然間止住了施粥的動作。
動作僵硬,一寸寸扭頭看向紅光處。
“李虛雲!”有乞兒已經同他熟悉了,哈哈叫道:“你在看什麼?”
鑒真回眸,溫和道:“施主,喚我鑒真。”
“你都還俗了,怎還用曾經當和尚時用的法號?”乞兒道:“今日的粥要快些施完,這樣你也能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去哪裡呢?我們四海為家,可跟著你多去幾個村落。”
“……”
鑒真仿佛聽不見他說話,一直垂著下顎,很長時間後他將手中的長勺交給那名乞兒,單掌豎在胸膛前行禮道:“施主,今日還要
() 勞煩你代勞,虛雲……”他頓了頓,隔著白色的鬥笠再一次看向了那潑天的紅光,聲線隱隱發緊。
“虛雲,想要去見一位已逝的故人。”
乞兒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有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從前任他們如何鬨李虛雲,李虛雲都是一副溫和、慈悲為懷的佛子模樣。
從不生氣。
乞兒疑惑問:“既然已經逝去,你怎麼見呀?”
“……”
鑒真搖了搖頭,靜默著垂下了麵頰。
“音容笑貌,亦是見麵。”
……
……
青城觀,一地空酒壇。
室內宛若死墳,青色小蛇從某個空酒壇中鑽出,又鑽進另一個空酒壇之中。吐著絲絲的信子,去舔酒壇中的剩餘酒水。
大床的白布垂垂墜落至地麵,將整個床都隱沒在白布之後。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以後,房門被人重重敲響,似乎很急切。
抱樸的聲音從外傳來:“前輩!您快出來看看!”
“……”裡麵沒有聲音。
抱樸太著急了,放在以往他肯定不敢再叫了,但這次他又用力拍門數下——砰!一聲駭人巨響,磅礴靈力從內往外掠出,將門擊開。
抱樸被擊到後退數步,胸腔翻湧出腥血氣味。還不等他將其壓下去,撲麵而來的是酒氣,鑽進鼻腔當中,他連忙跪下行禮。
青蛇遊出,立在他的麵前。
絲絲——
絲絲——
豎瞳中倒映出他的身形。
抱樸冷汗流下,仿佛聽到了這毒蛇在說——你最好有急事。
屋內傳來重重的咳嗽聲,一隻蒼白到人色的手,輕輕挑開了白簾,醉醺醺帶著不耐的酒意。
“想死?”
抱樸不敢多看,忍不住將身形俯得更低,滿臉震撼看了一眼遠處直指天際的龐大紅光柱,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他焦急道:“您——您快出來看看!”
***
連星茗恢複清醒時,正站在台階上,身後有潺潺而出的血河潤濕了他的靴底,順著台階往下/流去,鵝毛大雪從天際飄落,緩緩化開了地麵的豔紅血跡,厚冰將血冰封三尺。
他身著一身紅嫁衣,又染了滿身的血。
……這裡是哪裡?
師兄呢?
他茫然低頭一看,隻看見掌心沾了血,有許多細小的淤青紅腫遍布,兩隻手掌都慘不忍睹。這好像……不是他的手?又有點眼熟。
他重生之後就很少碰法琴了,彆說傷口,連琴修終日練琴所留下的薄繭都沒有。
圓月高懸,月明星稀。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又回頭看了眼高高的宗門,上書“冼劍宗”三個蒼勁的大字。
轟隆隆!轟隆隆!
宗門的牌匾出現裂紋,裂成無數片墜入雪中,濺起一片血珠。
連星茗偏頭避讓已是不及,半張臉都濺上了新一
層的血珠,宛如落上點點豔麗紅梅。
一滴血從他的眉宇,劃過漂亮的眉眼。
蜿蜒而下,如同血淚。
台階下方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這是搖光仙尊血洗冼劍宗的那一天,他還在婚禮上硬搶走了鬼玉碎片……”有隱隱約約的激動聲音傳來,是蕭柳的聲音。
連星茗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垂眼一看,就看見蕭柳在前麵暴衝,世子幾乎是掛在了他的後背上把他往後拖,大為震驚又十分驚恐喊道:“大哥!我叫你大哥行嗎?人家仙尊在報血海深仇,你過去乾什麼,你過去混個臉熟嗎?你小心被他順手弄死啊!”
世子身後還掛著一群人,一個兩個像玩老鷹捉小雞一般,驚訝詢問聲,尖叫聲,小孩子的哭喊聲,場麵無比混亂。蕭柳一個人愣頭愣腦地興奮往前跑,還拉著一群試圖阻攔他的人。
“世子你在這裡留著,我偷偷進去看!”
“你現在進去會死的啊啊啊啊啊!大哥,你做事看看場合好不好,你改日再去混臉熟,你挑仙尊心情好點的時候,求你了。”世子崩潰喊出聲,混亂之中蕭柳停下了腳步。
世子還以為他迷途知返,心中慶幸大喜,臉上還沒有來得及露出笑意,抬頭一看。
他懵了。
連星茗同他們對視。
想不到白霧的範圍居然這麼廣,將玄龜宗都納入了其中。他上前一步,正要笑著出聲打招呼,世子與一群小孩齊刷刷後退一步。
“……”全都麵露驚恐。
連星茗止住腳步:“?”
“那位就是搖光仙尊嗎?”小一小聲說出口,“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怎麼會……”
世子驚嚇打斷:“你彆以為你小聲他就聽不到,閉嘴,我求求你們,閉嘴。”
他自己也兩眼一黑閉上了嘴巴。
滿臉寫滿了“完蛋”、“被發現了”、“現在大家都要死了”。
台階上,台階下,都是一片死寂沉默。
連星茗恍然大悟般,後知後覺看了眼自己手掌上的血痕,這是過度練琴留下來的傷口。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血泊,血泊濃稠又飄著空靈的雪花,叫人看不太清晰,可他還是一眼看見了那雙染著血淚的漂亮桃花眼。
“……”
很快,他又看見了自己眼底的驚訝。
從來沒有墓主人能夠活著進自己的傳承墓霧陣,因此也從來無人知,當墓主人進入霧陣時,竟然會同霧陣中的幻身共鳴。
這也就是說,連星茗在霧陣中,重新變回了那個曾經留下赫赫凶名的搖光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