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星茗道:“我這邊情況不太一樣。”
慶安:“哪兒不一樣?”
連星茗想了想,解釋道:“師兄不許我碰劍,是因為我曾經用他的劍……”說自刎有些嚇人,又圓不上來,他改口道:“傷到過自己,而且傷得很重幾近瀕死,許是叫他有些惶恐。”
慶安震驚問:“你為何要這樣做?”
連星茗道:“我名聲不好聽,連累了很多人的名聲。讓他的劍染我的血,可摘清他。”
頓了頓,繼續:“所以我這邊情況不太一樣,王貴妃可能是真的想尋死,我就是在局勢很糟糕的情況下,能摘清他便摘清他吧。”
慶安更震驚了,許久後才道:“那他知道你這個想法麼?”
“……”連星茗沒說話。
慶安忍著痛爬起來,著急道:“哥哥你要跟他說呀,你不說他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今日你一說你師兄不讓你碰尖銳物品,我立即就想起來父王重病時的哭聲,特彆……”她想許久,才終於選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絕望。”
特彆絕望。
慶安道:“至少也要讓他知道你為什麼要拿他的劍弄傷自己。若我是他,我定要以為哥哥厭生至極,恨不得像王貴妃那樣吞針自儘了!”
“……”也沒有厭生至極吧。
連星茗愣了幾秒鐘,恍然點頭說:“好,那我待會見到他就和他聊一聊這件事。”
慶安這才滿意躺了回去。
連星茗垂下眼睫,咬著下唇同係統道:[這就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我為什麼總是稀裡糊塗的,真想錘一錘自己的頭。]這些事情他完全想不到,不是想不起,是想不到。很多細節就像是潮水一般在腦海中往下退。
在他想要主動伸出手抓住這些細節的刹那間,就會有其他事情打斷思路,瞬間壓下。
係統連忙安慰道:[你彆急,慢慢來。這事兒不怪你,我不也沒想到嘛,他也沒有主動提起過。待會兒見麵了再慢慢說,若你哪句話不對了,會讓你師兄傷心,我提前提醒你怎樣?]
[好。]連星茗在心裡應了一聲,轉念又咂舌道了一
聲,[到底怎樣做才能攔住一個想死的人——燕王也有今日。]
係統笑出聲:[他也活該。]
連星茗停頓許久,重重揉了揉泛紅的眼睛,移開手掌心時暢快地笑了。
[你說得對,他們都活該!]
慶安道:“哥哥,我手也開始疼了。”她看起來特彆不舒服,想要翻身。
連星茗回神按住她,掀開被子看了一眼,麵色微變。
慶安身下床鋪染著大灘的血跡,不知道從哪兒流下來的,像是身體在融化一般。
她抬起手,手臂卻落下床鋪。
融斷了。
鮮血淋漓,血腥味撲麵而來。
連星茗都不敢多看,掩上被子抬手化作靈力,點了一下慶安的額頭,封住她的感官。慶安像是舒坦了許多,麵上痛苦褪去。
“我是怎麼了。”
連星茗說不出口。
他解下腰間的香囊,輕輕放到了慶安的臉邊,彎唇道:“你一直睡不著覺,這可怎麼辦。我將我姐姐送我的香料都贈給你吧,你嗅著這個味道睡,有沒有好一點兒。”
慶安偏眸嗅了嗅,揚起笑容。
“好香!”
連星茗笑道:“那是自然,我姐姐很厲害的,全皇城的香料鋪子加起來,都比不過她。”
“你不是舍不得給我嗎?”
“舍不得,你再說一句我就要收回來了。”
慶安“哈哈”驚笑一聲,拿臉去蹭那個香囊,蛛網狀的毒紋原本十分恐怖,但在香囊上精致的繡花襯托下,倒也顯得沒那麼恐怖了。
她小聲對香囊說:“姐姐,哥哥是個小笨蛋,他以為我聞不到血味。”
連星茗捏住香囊,作勢往回收。
慶安:“哥哥你要反悔,哈哈哈!”
連星茗笑著,故意說反話歎氣道:“唉,我同你呆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在反悔。”
[慶安當年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係統唏噓道:[怎樣的死法才能稱之為死狀恐怖?甚至燕王都請薩滿來皇宮鎮怪驅邪了。]
[不知道。]
連星茗看著慶安,慶安還在嗅香囊,瞧著很是新奇的模樣,無神的眼睛眨巴眨巴著。
又眯起,似乎想努力看清楚香囊的模樣。
正要再多與係統聊幾句,往下猜猜看。屋外突然傳來奔走之聲,似乎是藏匿於宮殿中的宮人們跑出來大叫:“走水了!快跑。”
“等等!外麵有蛇,不要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
連星茗猛地坐直了身體,頃刻間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他條件反射一般伸手探到被子裡麵,想要打橫抱起慶安往外跑,動作猝然頓住。
縮回手時臉色難看。
掌心、手臂上全都是血,他也不知道剛剛抬起慶安身體的那一瞬間,那一聲脆生生的“哢擦”聲音是什麼,似乎是骨頭的斷裂之聲。
連星茗又“啪”一聲坐了回
去。()
慶安感官被靈力封住,感覺不到痛感,她的耳力也比不上修仙者,聽不見遠處的呼喊聲,隻疑惑偏眸問:哥哥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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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星茗一直在等那些宮人跑到正殿,來一個人叫一下這個小公主,叫小公主在失火時一起跑。可等了將近幾十秒鐘,那些呼喊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將千年前的一條小生命遺棄,將一個不屈的靈魂就這樣扔在了火海之中。
“沒什麼。”
連星茗垂下眼睫,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立起來,開口時聲音發澀:“燕王妃平時在宮中,可有其他結怨的宮妃?”
慶安“啊”了一聲,想要掰著手指頭數,但是她抬不起手,道:“太多了,都數不清楚了。”
皇宮對於“火”這種東西,防範十分嚴實,甚至宮道各地都設有大缸,以便在失火時方便宮人取水滅火。今日剛剛好是燕王妃的頭七,小公主的寢宮便失火了,哪裡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怕是柿子先撿軟的捏了。
[燕王妃其他子女活了多久?]他問。
係統查了下,驚愕道:[加上裴子燁和慶安這兩個非親生,她共孕育有五名子女,在她離世後的半年內四子相繼死亡,死因不明。]
連星茗喉結上下動了動。
半晌揚起了頭,道:“一報還一報。”
他又看向慶安。
一路護送至寢宮,生怕慶安跌落湖泊,又從哪裡的高台階滾落下去。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般死去的!沒有人來喊她逃命,在睡夢中驚醒時四麵八方便全都是火焰了,跳下床想要逃跑,卻根本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往哪跑。
哪兒有火,哪兒沒火。
她看不見,她喜歡奔跑,在一片黑暗之中向著光奔跑,可這一次她卻不知道真正的光在何處了,伸手能夠觸摸到的全都是火光。
是一場人為的大火,殺死了她。
火光從窗外映照進來,滾燙的溫度已經隱隱漫了進來,連星茗渾身發麻、動都沒動。
隻眼眶通紅著無力牽了下唇。
是一場人為的大火,殺死了她和月亮。
連星茗現在特彆想跑,椅子上像是長了無數根針一般,紮得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痛!明明火勢還未燒到主殿,他便已經驚恐到渾身發軟,抬頭看向幽暗的宮殿頂時,仿佛依稀看見了無數次在噩夢裡看見的青銅城門,士兵們在慘叫——
在扭曲——
黑金色的戰甲在火光中融化,深深印在靈魂中的黑金國旗被赤紅色的火光吞噬,國家的歸屬感被殘忍地擊碎、擊垮。
他急喘一聲,這裡又不是連雲城,他尚且能夠保持理智,還未過分被影響心神。他隻是下意識地將右手覆蓋在左掌之上,指尖剛要深深嵌入掌心當中,前方突然傳來一道輕輕的聲音。
“哥哥,我還是睡不著。”
連星茗回過神來,抬起眼睫時臉色慘白。他將右手移開,輕輕拍了拍慶安肩頭的被子,聲音聽起來十分異
() 樣,“那怎麼辦啊。”
慶安愣了一下,耳廓動了動。
疑惑轉麵“看”了連星茗幾秒鐘,空洞無神的眼睛裡倒映著微弱燭光。
連星茗的聲音在發抖:“我特彆想出去,”但慶安的身體正在融斷,他根本不能移動慶安,晃一下小公主可能都要散架,“我……我……”支支吾吾半晌,他現在全身的力氣都在控製住自己不要轉身往外跑。
彆像其他人一樣,把慶安扔在這裡。彆像其他人一樣,把崇寧關在著火的地方。
“好暖啊。”
麵前突然傳來聲音。
連星茗不受控製顫動的身體一頓,愣愣抬起眼睛注視著慶安。
“你說什麼?”
慶安躺在被子裡笑道:“我說好暖啊,是不是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
連星茗:“……”
燭火的微光倒映在她空洞的瞳孔當中,似是為這雙眼睛點綴上了遲來的高光。又有星星光亮落在她的眼睫上,隨著眼睫一起顫動——噩夢中的滔天大火失色褪去,這顫動的眼睫覆蓋上大火的森然印象,連星茗看見她臉上的笑,急促的心跳聲突然變緩了一些,不再坐立難安。
慶安看不見,因此他的焦慮並沒有影響到慶安。他看得見,因此慶安的平靜能夠影響到他,讓他也不由自主跟著平靜下來。
不可怕。
他暗暗鼓勁,在心裡對自己說。
不害怕。
慶安年齡這麼小,當初死在火海之中還不知道有多痛苦,有多恐懼。他如今既然在慶安的身邊,便要做一個好榜樣,守護住慶安的美夢。
讓她能夠沒有痛苦的離世。
讓她的記憶最後,是美好的。
連星茗抬手拍她的被角,努力控製聲音維持平穩,深吸一口氣笑道:“你剛才講了一個故事給我聽,我便也講一個故事給你聽。聽完後,你就乖乖地睡覺,好不好?”
“好!”
慶安喜歡聽睡前故事,也從來沒有人願意跟她講過,她興高采烈笑道:“是關於什麼的呀?”
連星茗聽見她熟悉的聲音。
抬了下頭,又臉色微白著底下,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能夠再一次開口提及。
“是關於我的弟弟……他叫做曙曙。”
***
“走水了!走水了!”數名宮人驚慌失措從大門邊上跑過,他們看見了門檻邊立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不過此時情況緊急,他們也來不及上前問許多,隻連滾帶爬地倉皇冒著硝煙往外跑。
傅寄秋緊攥絳河,眉頭緊鎖看著主殿方向,那兒房門緊閉,遲遲沒有任何聲音。
他控製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似乎是想起來什麼,又止住身形,放鬆持著絳河的手掌,重新靠了回去。
心弦也微鬆。
連星茗先前送給他兩封信件,看起來小琴修的心情很不錯,至少這人臉上肆意的笑容來看,近一個月都從未心情像現在這般好。
那便是他多慮了。
火勢距離此處還遠,一時半會兒還燒不到主殿。也許連星茗與小公主聊得正開心,沒有注意到外麵的叫喊聲,等他聞到了嗆鼻的硝煙味,他應該會自己牽著小公主走出來的。
傅寄秋再一次看向緊閉的門,指尖靜悄悄探入懷中,用力攥住了那兩封與藥瓶放在一起的信。
應該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