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修為相仿的修士行此事,雙方靈力互相滋補,自然是皆大歡喜,此舉比凡人之行更加深刻,幾乎是要被印到神魂上的濃烈標記,非占有欲十足之人,修士們也鮮少會做到這個地步——可他們的修為並不相仿啊!傅寄秋的純陽之力彙過來,能夠平地拔高他的修為,讓他少走一大截修仙彎路,可是實在是太痛了!
“痛,師兄,很痛!”連星茗極力想推開蓋在他丹田上的
那隻手,眼前陣陣發白,他仿佛看見了一團弱小的白色神識在驚慌失措亂躲著,另一團黑色神識隨時都有可能攜著黑氣將其貫穿。
元陽之息即將灌入,靈府有被刺破小口的劇痛感,連星茗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傅寄秋,卻隻在混亂之中,看見了一雙占據視野的金紅色瞳孔,早先看見時,這點兒金紅還隻是一根豎線,現在卻已經占滿了這雙清寒眸子。
連星茗愣住,手掌無力滑下。
這一瞬間門,他連痛感都忘卻,依稀之間門有種後知後覺的恐懼預感——
他好像,快要失去師兄了。
傅寄秋不會這樣對他的。
他說痛,傅寄秋完全不理會,像是根本就聽不見他說話。心魔已經完全占領了傅寄秋的神誌,在傅寄秋的眼中,他可能都不是像現在這樣喊著痛——以後的年年歲歲,都是如此。
都將如此。
傅寄秋再也看不見他,他也再也看不見真正的傅寄秋。
之前係統說若傅寄秋墮魔,連星茗首當其衝會受到危害,很可能會被鎖一輩子,當時的連星茗隻是覺得後背發涼。可是現在他卻完全忘記了自己可能會被鎖一輩子這個可能性,他眼睜睜看著傅寄秋瞳孔中被金紅占據,心中莫大的恐懼與害怕感比之前更有甚之,更加焦慮不安。
——年少時熟知的那捧清寒貴氣、優秀守禮的高山雪,正在因為他而墮落,正在逐漸融化。
墮到無邊地獄瘋魔,本我從此消失不見。
有什麼事物要離他而去了。
“不行……不行。”連星茗總算是理解了傅寄秋為何會入魔——當你眼睜睜看著一個不想他受到傷害的人,正在因為一些不可控的事物而自甘墮落,性情大變,走上一條必定是死路的絕路。那種窒息感、即將會失去這個人的無能為力與絕望,比任何時候來得都要猛烈許多。
連星茗忍著劇痛感,伸出雙手捧起傅寄秋的臉,眼眶通紅漫上無措的淚。
怎麼辦?
他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
他根本就說不出自己真正想要說出的話,他也無力撼動傅寄秋,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人被心魔吞噬,而他自己,就是被心魔當作刀刃,殘忍插向傅寄秋的“最後一刀”。
他成為了一把凶器。
連星茗本能地想要詢問係統,可係統現在封閉了,且連係統都斷言他無法破開這個死局,連星茗隻覺得自己情魄受損,比曾經正常時更無用、不清醒,更不可能做得到。
忍不住要自我唾棄。
從前想要挽救一個國家,做不到。現在想要挽救一個人,也同樣做不到。
人活在世上,怎能這般無用。
“我喜歡你。”
連星茗恍惚之間門險些以為這句話是自己說的,可細看時,卻看見傅寄秋目不轉睛看著他,眸中浸滿了讓他也為之動容的愛意,瞳孔中的金紅時而擴大時而微縮——
像在掙紮。
傅寄秋在掙紮!
連星茗猛地清醒過來,絕望沉到穀地的心情隨之拔高無限倍,隻是因為這簡簡單單一句話,他渾身的血液幾乎沸騰,他不能放棄!他要是也放棄的話,傅寄秋就徹底完了。
連星茗心中一狠,掌心撤離傅寄秋的臉側,又高高抬起手,揮下。
啪——
一聲重響。
傅寄秋並未設防,臉龐猛地偏向一側,瞳孔中湧動的金紅色都被驚到滯住。
房間門裡幾乎死寂,空氣也凝滯住。
“呼……呼呼……”
不知道是誰的急喘聲。
傅寄秋偏著臉,抬起按在連星茗丹田上的那隻手掌,指腹無聲抹去唇邊的絲血。
本來還降在床下的魔氣,像是霎時間門被激怒,儘數漫過床帷!傅寄秋瞳孔泄出魔氣,唇線幾乎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轉頭看向連星茗時卻呆住,魔氣全部都乖乖龜縮回去——
連星茗在哭。
精致的臉龐上交橫著淚水,隨著麵頰波光粼粼,下睫處也懸著一滴將落未落的淚。傅寄秋呼吸聲都停了,直起身退了半寸。
僵硬片刻,又退了數寸,癱坐下。
眼前的一切仿佛與當年的雪山訣彆交疊在一起,這張橫縱著淚水的臉,以及在大雪中轉過的麵,對視最後一眼後便已是生離死彆。傅寄秋手臂後撐,再往後退時已經來到了床沿,他驚駭到瞳孔中的金紅全數消失,轉眼看向滿床狼藉之時,更是麵色猛地一白,靈力倒衝至心脈。
喉間門都品嘗到了血腥味。
完了。
他說過永遠不會傷害連星茗,可他都乾了些什麼?現在一切都完了。
他和其他人並無什麼不同。
他也是個劊子手。
再退時,他慌神到跌下了床。
連星茗下意識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卻被慣性帶到一起跌下床,整個人都摔在了傅寄秋的身上,後者悶哼一聲,遲遲不動。
連星茗撐在他身上,疑惑坐起。
傅寄秋就像是一個將死之人,身體僵硬得不像話,連摔下去都不用手擋,直挺挺地摔下。
連星茗察覺到傅寄秋的不對勁,也跟著慌亂了起來,他不知道傅寄秋明明已經逐漸清醒,為什麼會是現在這種方寸大亂的表情。
連星茗想再一次想詢問係統,但是係統封閉了——他隻能急切隨著本能,俯下身胡亂親上這人的側臉,他能感覺到傅寄秋的身體更加僵硬,凝滯的胸膛卻像浸入一顆定心石,重新起伏。
連星茗含糊不清說:“師兄,你彆傷心,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身下傳來乾澀嘶啞的聲音。
“我方才,是不是在強迫你?”
傅寄秋道:“我去尋來絳河,你若氣不過想殺了我,我絕不還手……”
“什麼?”
連星茗震驚,趕忙打斷:“沒有!你沒有強迫我,我是願意的。”
傅寄秋靜了幾秒
鐘(),似不敢相信連星茗會這樣()_[((),許久後向後撐著手臂坐了起來。他抬手輕撫過連星茗頸肩上的青紫咬痕,眸底現出一抹難以置信的慍怒,聲線發沉:“這是我做的?!”
連星茗第一次看見有人生自己心魔的氣,他好笑彎唇,沒有回答,伸手抱了上去。
有種逃脫大難的慶幸感覺。
他們都在掙紮,相互扶持,堅守了本心。任何一人繳械投降,都將是一場莫大浩傑。
“沒事了,沒事了。”
他溫和彎下眼角,聲音輕飄飄像陣柔和的風,說:“你方才未對我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我也一點兒也不疼,無需自責。”
他又像從前哄曙曙那般,輕輕拍著傅寄秋的肩膀,感受到後者緊繃的身形逐漸被撫/慰住,“剛才的事情我不怪你。”
衣料悉悉索索聲,傅寄秋抬起手臂,輕輕攬住了他的後腰,將臉埋到他的頸窩處,眉峰抵住那處的青紫,深深閉眼時下顎緊繃。
係統認為傅寄秋控製不住自己,係統還認為連星茗也破不開這道死局,可他們現在都做到了,都戰勝了。連星茗會有那種頗為幼稚的自豪感,幼稚到他自己都想發笑,心想著待係統結束封閉還不知道會有多震驚。
屆時,他一定得放縱幼稚行徑,去向係統炫耀一番——我情魄受損,我也能破開死局。我師兄被心魔攻陷,是世間門第一個鎮壓住心魔的人。
我們都很厲害,我們都做到了常人力所不能及。
想到這裡,連星茗抬眼看向四周,心魔尚在。他之前不知道該如何解開傅寄秋的心結,現在經過了整件事,也逐漸在成長,好似依稀之間門,朦朦朧朧地看清楚了。
“師兄,不僅剛剛的事情我不怪你。”
連星茗低頭,道:“還有當年去蓬萊仙島找你卻沒有見到你,我也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我找你並非為了求救,我也並非是想要尋死——我是有後路的!我當年去找你是因為……”
傅寄秋手臂微僵,心跳聲加快。
“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叫我星星的人,還有你。我當時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莫名其妙想要去見你最後一麵,隻想見你。”
連星茗垂下眼睫,他重生後也曾經疑惑過過,感覺到大限將至之時,自己為什麼會在決意赴死前,甩脫追兵執意去找傅寄秋。
徒增傷悲罷了。
但是現在,他終於有勇氣承認,“我的潛意識裡,應該是舍不得你的。”
頓了頓,他繼續道:
“我的潛意識裡,應該還是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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