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在他走過一條長廊後。

蹲守在林子裡的魔修們捏住了鳥嘴巴,竊竊私語:“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自然有,尊上下令,如若親至。”

“可尊上親至咱也沒有放過鳥啊……千麵大人回程中有事離開,他昨日才返回忍冬,看了眼清靜宜人的魔宮問我,咱們是不是被偷家了。”

“快彆說了,小公子馬上要走到養蜂夾道了,那邊陰冷潮濕,咱們得蒸蒸地麵。”

連星茗來到主殿之前。

他所居宮殿離主殿並不遠,似乎是傅寄秋的寢宮,主殿則是辦公場所。隻不過這幾日傅寄秋都直接歇在案台前,並未回寢宮。

迎麵走來一人,麵容蒼白,眉目細細,見到他就是一張笑臉,“小公子!你來啦?”

連星茗愣了一下,“我們……認識嗎?”

千麵臉上的笑容一僵。

之前從平洲城前往桃花山之時,他受尊上之令,沿路給予連星茗各式各樣的幫助,全程換不同的臉。搞得他都以為自己認識連星茗了,結果見麵數次歸來仍然是陌生人,千麵忙訕笑找補道:“不認識,不認識。哈哈,我這人自

來熟,您彆見怪——屬下千麵,見過小公子!”

連星茗同他笑著問好,又轉眼看了眼緊閉的主殿大門,愣了一下。

“忍冬建房是不上鎖的嗎?”

他原先在寢宮裡沒有看見鎖,還以為是個例。可為何連主殿辦公這種重地都無鎖。

千麵“啊”了一聲。

尊上回來隻下了三個令,就閉關了。

第一令,見到小公子如若尊上親至。

第二令,全城魔修收斂魔氣。

第三令,就是拆掉整座魔宮所有的鎖。

這些千麵不敢說,他原先隻以為傅寄秋是隨便玩玩,可現在看,怎可能是隨便玩啊?他更不敢慢待,恭敬行禮,瞎扯道:“是,我們這裡建屋子不用鎖的。”

連星茗:“為何?”

千麵憋了半晌,憋出一句話:“可能……民風淳樸吧。”

連星茗偏頭抿唇笑,過了會兒回過頭說:“是你們尊上下令拆去鎖的嗎?”

“……”

千麵憋白一張臉,道:“尊上說,不能說。”

連星茗又笑了。

千麵都被他笑得有些害臊了,魔修大多都是一副幽深、苦大仇深麵孔,每個人身上都有被逼到入魔的心結,活像人人欠了他八百萬。眼下有一位漂漂亮亮的小公子,說話帶笑,語調溫和有禮,身上也香香的,真叫人眼前一亮。

這時,連星茗道:“我想見傅寄秋。”

千麵知曉他來定是這個目的,雖不想讓他失望,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尊上正在處理公務,不便見人。”

連星茗“啊”了一聲,“他誰也不見嗎?”

千麵乾巴巴點頭:“誰也不見。”

說完,他悄悄觀察著連星茗的表情,本以為會看見一張失望又傷神的臉,誰曾想連星茗好似心情並未浮動,點下了一下頭接受十分良好,笑道:“那好吧,我改日再來。”

情緒……情緒有點兒過於穩定了些。

說罷連星茗頷首,轉身往回走。千麵一臉呆滯在他身後伸出手——不是,這就沒了?

您都不讓我通傳一聲的嘛?

***

青城觀。

滿室酒醉味。

整座大殿塞滿了數個足有一人寬的方形大冰,還不斷有人向內抬冰。最中心是一尊冰棺,冰棺中的貌美青年靜悄悄躺著。

側麵是一個手按冰棺某一角的裂紋,不斷向上輸送靈力,用靈力封存裂紋的修士。

他麵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某一瞬間,他靈力告罄,稍不留神指尖歪了一下,立即有空氣灌入冰棺之中,將冰棺裡的厚冰潤化了幾分。呲呲!一條青蛇猛地上竄,張大嘴巴獠牙一下子啃上了那人的脖頸。

“啊——”慘叫聲。

那人隻是掙紮了一下,便瞳孔空洞倒在地上。

有一聲沉鬱帶醉聲降下:

“沒用的東西。”

像是被針紮了一般,所有人霎時間麵色慘白,齊刷刷跪地,大氣都不敢出。

落針可聞。

“換人封棺。”宿南燭坐在冰棺側麵,舉杯獨飲,眼瞼低低垂著看著冰棺裡的青年。

看得見,摸不著。

宿南燭深深閉眼,涼聲道:“這棺中的冰就是你們的命,但凡再融化一寸,所有人都要被扔去喂蛇。聽明白了嗎?”

“……是、是!”

顫顫巍巍。

另一邊,連星茗還沒走出幾步,身形就踉蹌了一下,雙眼失神一瞬直接摔倒在地。

“留心石頭!”千麵大驚失色快步上前攙扶,這位可是一丁點傷都不能有的啊,“您怎麼樣?”

連星茗借力站起身,先是看了眼自己撐著地麵的手,隻是有些臟汙,並無傷痕。他又回頭看了眼絆倒自己的小石頭,遲疑搖頭道:“好像……好像就是被絆了一下,無礙。”

千麵結結巴巴道:“您、您走路當心啊,需要屬下送您回寢宮嗎?”

“……”前麵還有一大堆魔修侍者呢。

連星茗搖了搖頭,正要重新邁開腳步往回走,卻突然停下,轉過身。

再一次看向緊閉的大門。

千麵眼巴巴看著他的側臉,開始緊張。

連星茗原本是想著,既然師兄忙於公務,那就算了,改日再來見也一樣。可剛剛摔倒後站起的那一瞬,他又有些挪不動腳了,心裡後知後覺升騰起一絲與係統簽約後,從未有過的小小委屈感——

是你讓我來忍冬的。

我來忍冬後,你晾了我三天,什麼公務這麼忙,忙到連見我一麵的時間都沒有嗎。

[誒,你這……]

係統要是有實體的話,它就要驚愕揉一揉眼睛了,它怎麼感覺……

情魄的裂縫好像比之前看見小了一點兒。

是錯覺嗎?

還是眼花?

正當它準備開口之時,連星茗卻先它一步出聲:[你說師兄現在在裡麵乾什麼?]

係統回神,道:[不是說了處理公務嘛。他離開忍冬那麼久,公務早就堆積如山了吧。]

連星茗抿唇,扶額長歎一口氣。

心裡有些泛酸,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明明之前幾天都好好的。若師兄真忙於公務的話,確實也是不方便見人,可能有什麼難處吧——所以是什麼難處晾他三天啊!

越想越氣,連星茗之前還覺得無所謂,現在都想直接走進去看一看。最後還是從小習得的麵見禮儀堪堪拖住了他蠢蠢欲動的腳步,想了想,他偏頭看向千麵問:“可有紙筆?”

千麵愣住:“……啊?”

十分鐘後,千麵帶著嶄新的信件走進主殿,門剛一開啟,就有撲麵而來的血腥味。

濃鬱、潮濕,幽深。

地麵上皆是迤邐的血跡,從階梯上蜿蜒而下。台階最上方坐著一個人,將自己困在了結界之中,絳河倒插在身邊——絳

河周圍才是重災區,血漬深紅後又添新紅。

似乎是每當要控製不住走出大殿、對心愛之人做些未來一定會讓他後悔的事情時,這人就會攥緊絳河在手上劃一下,逼著自己清醒過來。

就這樣艱難度過了三天。

千麵站定時,正對上傅寄秋居高臨下,緩緩開啟的金紅色瞳孔。

他被嚇得一驚,連忙低頭行禮。

魔修將心魔重創後,心魔依舊能蒸蒸日上,這真的很少見,足以證明原本的心魔有多強大。眼下傅寄秋能占上風,不難猜出為什麼——魔宮裡還有一個從外麵帶回來的小公子。

成為了傅寄秋理智殘留世間的唯一緣由。

“他今天做了什麼。”

頭頂傳來粗喘的詢問聲。

這是這幾天每天的例行項目,整個魔宮的人都要瞞著連星茗,都要統一口徑說尊上在處理公務,實則是與心魔對抗。

每一次千麵覺得尊上要撐不住了,可每一次,彙報之後尊上眼底的金紅色都要淺一些。

像是隻“聽說”,就是一劑良藥。

“他來找您了。”千麵答。

“……”

能明顯感覺到頭頂上的視線凝了一瞬,似是有些驚訝,又像是驚喜、失措。千麵真的是硬著頭皮才能說人已經被自己打發走了,他又連忙補救道:“這是他剛剛在門口寫給您的信!”

靈力托起薄薄一張紙,紙張飄至傅寄秋手中,他實在想不到連星茗會給他寫什麼。

低頭一看。

是兩幅歪歪扭扭的小人畫,上麵的那副畫是兩個小人擁抱在一起,背景裡畫著星星畫著月亮畫著青草地,似乎是海誓山盟的意思。紙張中間有折線,折線下麵是另一幅畫。

隻有一個小人,孤零零坐在門檻上雙手撐著麵頰,表情看起來哭唧唧又氣衝衝。

“……”

傅寄秋愣愣低頭看了許久,瞳孔金紅色縮成一條豎線,渾身血液仿佛都在往頭頂上湧,心跳砰砰加速,有種難以置信的欣喜若狂感。

隔了數秒鐘,他才想起來翻到紙張背後,後麵書寫著一行熟悉的娟秀小字:

——你忙你的,不用來看我。

嘩啦!一身衣袍翻飛之聲,千麵驚愕從行禮抱拳的手臂中抬起頭時,隻聽見嗖一下子,一道身影從他身邊迅速經過,衝出殿門。

他人都傻了。

“……尊、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