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簡直想給自己老爹跪下,悄悄扯了扯淮南王的袖擺,憋氣道:“父王,彆說了!”
淮南王眼睛衝他一瞪。
世子縮了縮腦袋,又不知道該怎麼提醒,隻能乾巴巴道:“真彆說了,小心要你老命啊。”
淮南王:“…………”
莫名其妙。
祠堂裡四通八達,他們從左邊進,又從右邊出。前往宮妃故居的路上,裴子燁問:“那名宮妃自縊前為什麼會寫下‘白羿’二字?她一個後世人,從哪兒來的渠道得知白羿此人。”
淮南王茫然道:“彆說她了,我等到現在都不知,這白羿是何方人氏。”
連星茗緊接著問:“這宮妃的身世背景可做過調查?”
淮南王一說起這個,來了精神,道:“諸位仙人有所不知,這位宮妃在當年也是個會鬨騰的主兒,我駐紮淮南都偶有聽聞。印象深刻,竟然一直記到了今日——秀女選秀之後,她就被陛下封為了才人,秩正五品!誰知道第一次侍寢就觸怒龍顏,被關了足足月餘禁閉,令其思過。”
“禁閉剛一結束,這還沒過去多久呢,她就又推當時懷有身孕的寶林娘娘入水,險些害去了龍嗣!若不是此宮妃有一位在大西北領兵的正一品將軍爹爹求情,她定然死罪難免。”
連星茗有些意外:“她是將女出身?”
淮南王唏噓道:“從前是,現在也不是咯。
事發東窗,她九族皆被流放,她爹將軍之職也被罷免。她中障氣死也就死了,死後居然還於皇嗣有危,不將其滿門抄斬已是留情。”
連星茗不置可否。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宮妃舊居地,是後宮裡一處較為偏遠的宮殿。當年宮妃自縊之後,殿內猶有障氣未清,為防止有人誤入障氣之中,燕帝就命人封鎖了此處宮殿,也就是說直到現在,那位宮妃的屍首依舊在殿裡,無人為其收屍。
十五年過去,紅顏已成枯骨。
紅門上貼著交叉封條,淮南王命太監撤去封條,道:“諸位仙人進殿後稍稍注意些便好,障氣主要是在她自縊身亡的寢殿裡,其他地方並無障氣。勿要靠近那處寢殿——不過靠近也無事,那處寢宮早已經被梵音寺的大法師設下結界。”
他話音剛落,後麵的長道上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此同時還要一聲厲聲喝罵:“兔崽子!你給我過來!”
眾人還未有動作,世子就像是被人提起後領口一般,全身劇烈一抖,嚇得往連星茗身後躲,驚聲尖叫道:“母妃!母妃!你注意場合!”
淮南王妃單手撐著後腰,挺著大肚子,聞言將臂彎裡的狸貓往地下一擱,氣到臉色發黑四處望地尋找,隨便撿起一根長樹枝。
“你——我看你今日是要死了!”
她跑近,提著樹枝要打。
世子又往連星茗身後藏,“救命!”
連星茗被他拽著趔趄一下,尷尬笑了一下,正麵迎上淮南王妃。淮南王妃臉色漆黑,拱手對他行禮,“敬拜仙尊!”說罷持起樹枝,繞過他的身體“啪”一聲打向世子的腿,這個角度居然都能被打到,世子驚呆慘嚎叫。
“痛!好痛!注意場合啊母妃——”
他意識到躲在連星茗的身後屁用都沒有,一瘸一拐調過頭,試圖躲到在場其他人的身後。
轉眼一看。
在場人。
傅寄秋,裴子燁,還有他爹淮南王。
“……”夭壽啊!
世子心中梗塞欲哭無淚,隻得快步跑過幾人身邊,試圖往宮妃的宮殿裡跑,去避難。
淮南王妃自然緊追不舍。
“喵——”一聲尖利的貓叫平地驚起,原是被淮南王妃放到地上的那隻狸貓一直在跟著跑,被王妃不慎踩到了小爪子,疼到炸毛。
淮南王妃也被狸貓絆倒,向前一撲。
“啊!!!”後方太監們頓時驚叫四起,看見有人即將摔倒本就會讓旁人感到緊張,尤其是這還是一位挺著至少八月孕肚的女人,那高高拱起的腹部在空中歪倒,看著都觸目驚心。
連星茗眼疾手快抬起手掌,試圖甩出一道靈力虛扶住淮南王妃,指尖卻“噗呲”一聲。
毫無反應。
他瞳孔微縮凝滯看向指尖。
靈力……為何會用不出來?
眼看著淮南王妃腹部即將砸地,後方掠來一道靈力,在千鈞一發之際堪堪托起王妃的膝蓋與肚子,為她緩衝
了一下。
王妃麵色愣滯坐倒在地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道剛剛的情況有多驚險。
連星茗又重新嘗試了一下,這次指尖倒是有靈力暢通無阻泛出,仿佛方才隻是阻了瞬。
他蹙眉收起手掌,轉眼向靈力掠來的方向看去,就看見蕭柳在往這邊跑,神色似乎有些被方才場景驚到。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眾小太監,“表哥。”蕭柳衝連星茗點頭打了個招呼,又向在場其他幾人一一行禮,才小跑到淮南王妃身邊蹲下查看,末了緩一口氣道:“無礙。王妃有身孕在身,往後還是不要大跑驚跳吧。”
世子大驚失色跑回來,後怕不已,若不是有一道靈力托舉了一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感激拍了下蕭柳肩頭。
“嚇死我了,謝了!”
蕭柳搖頭道:“不是我,我方才並未反應過來。”
世子困惑:“那是誰?”
蕭柳轉眼向後方看去,站起身道:“陛下得知你等要進入宮妃舊居查看,念其寢宮內有一道梵音寺法師施設的結界——若強行毀去可能會激出障氣,他便喚我與李道友前來協助。”
一眾太監前方,有一位身穿白衣的俊秀男子,抬掌豎在身前衝眾人頷首,行禮。
行的是佛門禮儀。
正是李虛雲。
佛修施設下的結界,讓同為佛修的人來破解最好,事後還能重新補全。但連星茗沒有想到,這位昨夜才見過的李道友,竟是位佛修。
世子也愣愣盯著李虛雲束得一絲不苟的規整墨發,以及身上的白衫,小聲:
“他是……佛修嗎?”
怎麼跟他曾經見過的和尚們兩模兩樣啊!
蕭柳壓低聲音提醒道:“世子,不可唐突。”
世子心虛點頭:“哦,哦。”
對話時,淮南王緊張扶起淮南王妃,問了數句才放下心,又氣衝衝瞪了世子一眼。
世子更心虛,不敢說話。
淮南王轉向蕭柳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把寢宮那處的結界打開嗎?”
蕭柳愣住,“不開嗎?”
淮南王也愣住,“能打開嗎?”
淮南王憂心忡忡,繼續道:“我是擔心諸位會被障氣染上,被拉入那宮妃的執念當中。”
蕭柳聞言笑道:“這個王爺不必擔心,我等均是有過除障經驗的修仙者,隻是打開結界湊近看一眼,並不會深入這位宮妃的寢宮當中。”
“喵~喵~”
黑白長毛貓提著個前腿,一瘸一拐跛著腿從連星茗身邊跛過,可憐兮兮的。連星茗便彎腰將其抱起,揉了揉它的小爪子。
貓咪“哇嗚”一聲,看著更委屈了。
旁邊伸出來一隻手掌,按在貓咪前爪腫起處。
魔修體溫都冰涼,傅寄秋的手掌按在傷處,猶如冰敷,貓咪很快舒服到抻了個懶腰。
“想養一隻嗎?”
傅寄秋垂睫問。
連星茗抱這隻貓能抱個滿懷,想了想,搖頭笑道:“不了吧,摸一摸彆人家的小貓就行了。自己養的話,它會比我們先走。”
傅寄秋沒想到他不想養的理由竟然是這個。
正想再開口,連星茗卻已經垂下眼簾,默不作聲摸了摸小貓,心中微微泛起一陣如墜深淵的涼意。
以往這種情況,有身孕的女人摔倒驚魂未定,連星茗不至於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他倒不是對那位淮南王妃有什麼意見,主要是——
淮南王妃的身邊站著一位佛修。
因為從前一些經曆的緣故,連星茗對“佛修”這兩個字沒什麼好印象,甚至可以說是痛惡。
昨日是不知曉,今日已經知曉了。
他此時心念浮動,貿然上前的話,對那位李道友必定沒有什麼好臉色。
世上佛修千千萬,李道友畢竟是無辜的。
連星茗也不想遷怒於無辜之人,讓彆人覺得他的怨氣來得多多少少有些莫名其妙了。便隻能自己縮在小角落裡逗逗貓咪,緩和一下浮動的心念,試圖自我消化不良情緒,將心態重新擺正。
事態清了,太監將宮殿紅門上的封條剪開。
眾人步入殿門。
入目雜草叢生,一片荒蕪淒涼。
連星茗正要邁過門檻,身後傳來一聲喚。
“道友。”
是李虛雲的聲音,似在猶疑。
連星茗已經重新調整好了心態,聞聲抱著貓回過身,貓咪重墜竟是隻實心的貓,他抱著時手臂都隱隱下沉,沒忍住捏了下貓耳朵,驚奇感歎道:“你真是好胖啊。”
“喵!”
小貓咪可聽不得這種話,怒而尾巴炸毛。
連星茗看著貓,眉眼彎下笑了一聲。
才抬起頭,“李道友有話想說?”
他臉上的笑容還未消。
陽光明媚,後方人影墜墜都在走動,宮殿景深感極強,與此同時割裂感也極強。似是一位待人友善、溫和的漂亮少年站在眼前,將後方困在深宮中囚鳥的哀怨一並隔開。
那黑睫下跳動的光影,像極桃花在靜悄悄地綻放,伴著綿長的歲月釀出了一壇美酒。
李虛雲眸中映著他臉上的笑容,原本想要坦白說出口的話語頓時全部凝在了嗓子裡。
連星茗疑惑,“李道友?”
李虛雲回神,喉結上下動了動。僵硬站在原地足足幾秒,恍惚聽見自己說:“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