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血字好似在麵前極速逼近,輕易能夠吞沒天地,帶給人一種動蕩心魂的震撼感。
“為什麼。”連星茗好不容易站穩身形,深吸一口氣道:“她是怎麼知道白羿的?”
這位宮妃娘娘,她的執念究竟是什麼?
“啊!!!”結界外有尖叫聲,又有一眾太監的嘩然聲。裴子燁轉頭一看,喝道:“不好!那障氣並非要逃跑,它有目的性!”
障氣在空中折了無數道彎,最終精準襲擊了淮南王妃,成爪形將王妃抓在“手中”,迅速往寢宮裡縮。可憐的淮南王剛逃跑出不遠,一看見王妃沒了,神情驚恐又跟著障氣追,“夫人。”
世子也跟在下頭追,大叫:“母妃——”
形勢混亂無比,淮南王妃麵露痛苦,驚慌失措在空中害怕喊:“救我!救我啊!”
他們一家口,整整齊齊地衝進了宮妃寢殿之中,長毛貓也隨之跑進。
蕭柳都看愣住了,先是按了下琴弦,又鬆開,道:“是因為王妃有孕的緣故麼?腹中子同樣也流著皇室宗親的血,所以那障氣忽略了我們所有人,隻襲擊王妃。”
世子的聲音從殿內傳出,閉息大罵:“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快進來幫忙搶人……”
一口障氣嗆入氣管,他猛咳嗽出聲,話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戛然而止呆立住。
瞳孔隱隱渙散。
一刻鐘後。
燕帝聽聞這邊有變故,緊趕慢趕跑過來,就看見一眾太監圍在結界之外,麵色惶恐。
再往前看,障氣四溢。
“人呢?人都哪兒去了?”
燕帝尾音隱隱發顫。
太監跪地瑟縮答:“回陛下,那些仙人全都——全都——”
“全都怎麼了?”
“全都中了障氣!都還在裡麵呢。”
“……”
燕帝眼前一黑,嚇都要嚇死。
在他們這種凡人眼中,中了障氣和“死”沒有區彆,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清醒得過來。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燕帝轉眼看向眾多太監,太監們麵麵相覷,都跟著擔驚受怕。
“要不,您等等看?”
***
另
一邊。
連星茗睜開眼睛時,周邊的場景已然間大變,淮南王妃扶著肚子喊道“哎喲、哎喲”,淮南王麵色呆滯坐她身邊,喃喃自語:“完了。”
中了障氣,可不就是完了?
世子倒淡定,他一開始應該也是驚嚇的,轉回頭看見了連星茗等人,心中頓時猶如立穩了一根定海神針,有種狐假虎威的自信感。
他兩隻手拍了拍父母親的肩膀,滿臉故作沉著冷靜道:“父王母妃不要怕,咱能出去!”
砰——
淮南王狠狠拍了他後腦勺一下,“閉上嘴,我看見你就來氣。”
他們中障氣前就站得很近,因此進入幻境之中時,站位也非常近。連星茗轉眸時,見到李虛雲似是初臨幻境時沒站穩,此時正單膝曲下跪倒在地,手中法杖也橫按在地上。
就在兩步距離處。
連星茗便走出兩步,順手去攙扶,“李道友,你怎麼樣?”
李虛雲借力站起,抿唇轉眼看他。
連星茗:“嗯?”
李虛雲聲音僵硬,彎了下唇角道:“多謝。”
連星茗擺手道:“不必謝,出行在外搭把手互相幫扶,常事罷了。”
說罷不等李虛雲回話,轉眼打量四周。
這裡應該是荒漠地帶,呼吸時空氣都阻塞,張嘴時又能吞下滿口風中沙礫。有人策馬而過,身上紅裙翻騰,持著馬鞭英姿颯爽。
“是那宮妃!”淮南王立即道:“這裡是她爹西北大將軍駐紮之地,她此時還未入宮選秀。”
裴子燁收劍道:“正好。此地還有障氣,查案就簡單許多了。能知曉她執念到底為何。”
蕭柳則是對其他事情有好奇心,補充道:“也能知曉她與白羿將軍有何關聯。”
話不多說,“跟上!”
一路跟隨宮妃來到一處駐紮營地,營地遼闊,將士們赤膊在擂台上摔跤,喝彩聲陣陣。馬匹從擂台間疾馳而過,速度駭人。連星茗跟在後方,一時間也看不出她這是著急,還是興奮。
“哩哩——”
壯馬嘶鳴一聲,被勒停。
紅裙女人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連星茗也是直到現在才看清楚她的臉,不同於後世之中的可怖紅顏枯骨,她有著一張英氣十足的漂亮容顏,眉毛濃厚,眼睛又大又亮。
掀開帳篷簾子邁步走進去時,衣擺獵獵生風。
“出來!”她衝帳篷裡大喝。
連星茗反應過來。
她將馬騎得那樣快,並非著急,更並非興奮,而是暴怒。
氣到脖子上的青筋都要暴起。
帳篷裡傳來一聲少年哆哆嗦嗦的聲音,哭喊道:“譚招娣!你改明兒就要被送去當秀女了,你要這老古董有什麼用?不若給我——”帳篷裡傳出轟隆!一聲巨響,似乎是桌子被人給掀了,少年的聲音一滯,更哆嗦:“我不是偷是借,拿了又不是不還給你。等我今晚將其作為押注在賭場上贏回來,必定連本帶
息還給你!”
一聽“招娣”這種名字(),在場修真人士們不免都暗暗皺了下眉頭。
這種名字放到仙門裡(),基本上都會被其師父命其改名,以正風氣。
他們走入帳篷裡,譚招娣瞪著少年,麵色鐵青一字一頓道:“秒之內,把我的東西還回來。那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是我娘祖上傳下來的,你敢動它一下,我要把你活生生千刀萬剮!”
少年叫道:“你敢恐嚇我?你小心我去和爹告狀!”
譚招娣啐道:“你爹不是我爹?”
少年:“哪次爹向著你了?你要是夠膽兒,大不了咱倆去爹麵前對峙,你看看他護著誰。”
這話聽起來很氣人,譚招娣卻沉默了。
帳篷裡一時死寂。
世子小聲問:“這兩人是親姐弟嗎?”
淮南王點頭道:“此宮妃乃將軍的結發夫人所誕,後那位夫人體損不再能誕子被休棄,無顏麵對娘家人,直接投井自儘了。這少年,應該就是大將軍後來的續弦夫人所誕下來的。”
“難怪關係這麼差,不是一個娘啊。”
世子恍然大悟。
這廂。
少年看譚招娣久久沒動,也來了底氣,拍拍褲腿站起身罵道:“我勸你還是先把宮裡的禮儀學好!彆整日騎馬、騎馬的,騎得那麼好有什麼用,宮裡有地方給你騎馬?”話音落下,譚招娣猛地一提帳篷側麵倒插著的紅纓槍,重重向下一擊,“啪”一聲打到少年腿彎上。
“啊!你來真的?”少年前撲跪倒,疼到麵部抽搐,轉頭一看就看見譚招娣走向了他的床鋪,陰沉著臉彎腰把裡麵的箱子往外拉,少年氣急大叫:“你要那老古董又沒有用!你又不能穿,我都說了明天就還給你——”
譚招娣憋一肚子氣,抱著箱子罵道:“我怎麼就不能穿了?它是鎧甲,我是人,它往我身上一套不就穿上了?再打它主意我弄死你!”
聽見“鎧甲”二字,眾人視線紛紛落到她懷中的木箱子上。帳篷門簾處傳來一聲威嚴的:“你要弄死誰?”
聲音一出。
譚招娣和少年身形都僵住。
少年連忙爬起,看向來人解釋道:“爹,我和我姐鬨著玩呢……”
譚招娣也看向門口,緊咬牙關抱緊箱子。
來人是一個臉上蓄滿胡須的中年男人,身上穿著練兵甲,似是剛從演練場上下來,仍然汗流浹背。他的視線落到木箱子上,道:“這是什麼?打開給我看看。”
譚招娣:“……”
少年縮著頭攔到譚招娣身前,訕笑道:“爹,我倆真是在鬨著玩,沒什麼。”
譚招娣抬腳一踹,“少摻合,滾開!”
少年一骨碌滾到一旁,瞪了譚招娣一眼,罵道:“我才懶得管你。”
中年男人走到譚招娣麵前,大掌往木箱子上一蓋。一股巨力壓下,譚招娣臉色憋到通紅努力抬著箱子,最終還是手臂一酸。
木箱子摔落在地,四
() 分五裂。
裡麵的鎧甲也一並摔了出來。
黑金色。
連星茗轉眼一看,覺得有點兒眼熟。
鎧甲疊在木屑之中,叫人看不太真切,他又不太能確定。
中年男人則臉色難看道:“我讓你將它埋去,你怎麼還留著?”
譚招娣視線偏向一側,冷冷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是我先祖遺產,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埋。”
中年男人:“我是你爹!我祖上才是你先祖。”
譚招娣譏諷道:“噢!現在記得您是我爹了,把我名牌遞上去選秀怎麼不記得了?那皇帝老兒年齡比您都大,您可真是不挑女婿。”
中年男人一滯,聲音沉下來。
“為了家族的榮光,你怎就不懂。”
譚招娣怒極反笑:“去你娘的榮光!”她氣到極致,幾大步走到少年身邊,跟提溜小雞仔似的把少年給提溜了起來,道:“憑什麼這玩意兒能上沙場練兵,就因為他比我多長了個把兒?我樣樣都不輸給他,放眼軍營騎射都拔尖,憑什麼——憑什麼他混跡賭場偷奸耍滑無事,我日日勤奮,價值就隻能是為皇室開枝散葉?”
中年男人毫不客氣,一巴掌扇下。
譚招娣就像早有準備,向後折腰退後,手中紅纓槍一挑,竟刺向男人的胸口鐵甲。
“想打我?我娘死後這世上沒人能欺負我!”
兩人打作一團。
“……”
幾個進幻境的修仙者都沒說話,連星茗看向淮南王,歎氣道:“王爺,你覺得她這般模樣,看起來像是自困於求不得恩寵的人嗎?”
淮南王訕訕道:“不太像。”
等著兩人打完,各有損傷,不分勝負。譚招娣從地上爬起,抬臂擦去臉上的血,沉默把鎧甲給穿上了,回過頭道:“入宮一事已無力轉圜,我跑也沒地兒跑,還會牽連西北軍營的弟兄們。我有一個要求,你讓我把這具鎧甲帶皇宮裡去,我就乖乖去當那什麼狗屁的秀女。”
帳篷外時不時還響起一片歡騰的喝彩聲,連星茗看著譚招娣身上的黑金鎧甲,突然間伸手握住了傅寄秋的手臂,扯動了一下。
“方才她說這是她祖輩傳下來的鎧甲?”
傅寄秋偏眸看過來,點頭。
連星茗看見他點頭,便覺得有些天旋地轉了。又一寸一寸扭轉目光,看著譚招娣,聲音恍惚又乾澀:
“可她身上的鎧甲,是白羿的戰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