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今日解簽,家道憂凶,人口有……”月明星稀,華燈初上。燈火璀璨之間,算命老頭的鋪子被人一腳踹翻,老頭躺在地上打了個驢打滾兒,倔強順著白胡須說完:“人口有災。”()

你丫的再說一遍!

?本作者慚時提醒您最全的《美強慘反派橫劍自刎後》儘在[],域名[(()

鮮衣怒馬少年郎,衣袂翻飛間執劍一腳踏上桌,腦後烏黑高馬尾迎風晃蕩。

他顯然是被氣壞了,揪著老頭衣領子皮笑肉不笑問:“小爺給你錢是來買不開心的?”

算命老頭說:“公子不要氣惱……”

話還沒有說完,少年郎就冷麵喝道:“說罷,怎麼才能化解凶簽,你要多少錢都行。今日便算作著了你這個江湖老騙子的道,小爺不缺錢,偏要從你這張狗嘴裡聽到些好聽的話。”

算命老頭隻說:“緣法自有天定,吉凶乃個人境遇。公子不妨隨遇而安……”

“?”少年郎劍眉一擰,攥拳抬手欲揍人,場外一片驚呼聲。千鈞一發之際,有小廝一臉苦相跑近,急道:“小侯爺!二殿……咳咳,二少爺和大小姐已經等候您多時了,他們聽說您在這兒,已經找過來了!若是讓他們知曉您又當街鬨事,保不齊又要生您的氣……”

少年郎麵色一凝,他個兒高,遠遠就看見人群之後有兩個罩著白紗帷帽的身影,衣著矜貴,一看就是權貴功勳子弟。

他連忙一腳踹飛算命老頭,攥拳冷笑,“快滾!彆讓小爺再看見你。”

他是個會變臉的,這邊對著算命老頭紈絝且凶神惡煞,一轉頭又立即笑嘻嘻。撥開人群快步迎上去,有一稚嫩男聲問:“你剛剛算命啦?”

另一溫婉女聲道:“如何。”

不知道是哪年的煙火燈會,人影雜亂,四處飄著小食的香味。少年郎隻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一手攬一個肩膀,強行拖著這兩姐弟往回頭路走,大笑道:“自然是大吉大利上上簽!方才那算命先生同我說,你一看便是個要大富大貴的,文武可封侯拜相,姻緣妙哉可尚公主……誒!二殿下,不帶掐人的哈,是他說我能尚公主,又不是我自己說的……”

“再說了,你姐都沒急你個當弟弟的猴急什麼。彆掐了!我剛剛還順帶給你算了一卦。”

“出的什麼簽?”

那道稚嫩男聲聽起來不大高興。

“哈哈!”少年郎向前跑,擠眉弄眼扮鬼臉說:“下下簽!說你今日掐我,百年之後遭報應沒朋友,隻能躲在角落裡嚶嚶嚶哭鼻子!”

“你——”稚嫩男聲一頓,怒急一把掀開帷帽,橫眉冷對斥道:

“白羿!你小心我將你抄家流放!”

打打鬨鬨,恍如隔世。

回不去了。

故人西辭,物是人非。

“白將軍。”

譚招娣跪地垂首緊張道:

“今日我能有幸瞻仰您的真容嗎?”

微風輕柔撫過燭火,燭光為窗台邊身著鎧甲的男人上了一層青灰色的暮氣。譚招娣眼中的白羿,是

() 一個十分神秘的存在。()

——他很少說話,甚至很少出現。出現時大多都需要她點一炷香敬上,才可堪堪維持十幾分鐘的人形。窗外有雨時,他便會坐在案幾之前,安安靜靜看著空無一物的桌麵,等待時長耗去,聽細雨連綿之聲。若窗外無雨,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側眸看著天空,消失前甩下一張草字宣紙,寥寥數語告知她如何在深宮中生存下去。

?本作者慚時提醒您《美強慘反派橫劍自刎後》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譚招娣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有沒有完整的思想,還是說他隻是不願意同她交流。

他們之間唯一的語言交流,便是白羿第一次出現在她麵前時,詢了她一句——

“你可聽聞過搖光與崇寧。”

譚招娣記得很清楚,她當時隻不過是遲疑了幾秒鐘,白羿便迫不及待補充道:“佛狸的長公主與二皇子,你、你可聽聞過他們?”

譚招娣:“佛狸最後的皇族,自然聽過。”

“最後的皇族……哈,最後的皇族。”白羿隔了足足幾分鐘,才問:“他們如何了。”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都是死了那麼多年的人了,還能如何?譚招娣實話實說:“佛狸國當年的潰勢摧枯拉朽,崇寧長公主與數萬士兵被困死於連雲城內,大火焚燒,屍骨無存。”

“至於那佛狸的二皇子……”

“國破三載光陰,他自刎身亡。”

“……”

“……”

自那次以後,白羿再也沒有說過任何話。

今日的詢問自然也得不到任何回應,可譚招娣不敢貿然抬眼,即便再怎麼好奇,但隻要一想到祖上傳下來的鎧甲是眼前這位少年將軍的舊物,她就不敢有哪怕一點點逾越。

她不知道白羿是誰,也不知道白羿有著怎樣的目的,但她能看出,這是一位有故事的人。

或許是守望著永不東升的旭日,又或許是惦念著無人記得的誓言……

“你今日去求簽了?”

“……”

譚招娣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白羿在說話。距離白羿上次開口說話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將近一年的時間,她都忘記白羿的聲音了,現下再聽,隻覺得這聲音破碎沙啞,像是一柄原本銳利的刀劍,放到大雨淋濕過的角落裡,時間長了,就生了繡,添了霜與血。

“是。”她回。

白羿問:“出了什麼簽。”

提起這個,譚招娣有點惴惴不安,勉強打起精神說:“下下簽,說我盛及必衰。”

上頭傳來一聲嗬氣。聽著不像在笑,卻真切又是笑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譚招娣拿不準,問:“白將軍,我真的會盛極必衰嗎?您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改簽運?”

白羿說:“緣法自有天定,吉凶乃個人境遇。我若有門路能夠更改簽運,最先改的,便是當年的那一簽。”

“何簽?”

“……”

今日解簽,家道憂凶,人口有災。

卦算儘,也無力挽大廈將傾。

() 白羿沒有說話,這個話題似乎就這麼結束了。譚招娣今日好不容易才聽到這位白將軍開口,自然不願意草草結束談話。

她抿唇,絞儘腦汁想新話題,這一整年來白羿一出現就坐在窗台邊往外看——對了!

就問他在看什麼好了。

譚招娣正要說話,怎知白羿先她一步開口,詢問道:“你可聽聞過搖光與崇寧?”

“……?”

譚招娣愣住。

這話不是已經問過一遍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油然而生一種悲哀感。並不是源於她與白羿有多相熟,而是因為白羿問這句話的語氣——

和上次出聲詢問時一模一樣。

像是完全不記得已經問過一次了。

她終是忍不住,偷偷抬頭向上看。

……

……

黑金色鎧甲加身,看起來十分厚重,隻是一眼便能夠讓旁人感受到滾滾而來的鐵鏽味。窗台邊的男人逆光而坐,肩頭凸出的甲胄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墨發並不順滑,相反顯得亂糟糟宛若枯草,垂下時發梢染著鮮血。

數年前戰損,數年後仍舊是一頭局中困獸。

連星茗借著譚招娣的身體,才終於能夠僥幸得見昔日舊友。

可就像他們這些亡國臣心中永遠都撫不平的創傷一般,即便是這個時刻,他也隻能看著白羿的背影,幻想著後者該是如何模樣。

譚招娣抬頭偷看,驚豔於這份少年人鎧甲加身的滄桑之感,一時之間竟忘了回話。

就這麼幾秒鐘的時間,白羿便像等不及,緊接著出聲,“佛狸的長公主與二皇子,你可聽聞過他們?”

還是和上次一模一樣的話。

連星茗心中鈍痛難耐,若是他本人在此,必定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譚招娣這次的回話與上次不同,心有同情,她鬼使神差道:“我記不清了,我要好好想一下。”

她又細細觀察白羿的反應,問:“敢問您與這二人是什麼關係?”

“……”

連星茗耳鬢泛麻,不敢聽。

好在白羿也未回應。

香馬上就要燃儘,室內一片靜謐,譚招娣不想就這樣結束,深吸一口氣說:“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果不其然,這次白羿立即有了反應。

“他們……如何。”

譚招娣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打量,“佛狸國當年的潰勢摧枯拉朽,崇寧長公主與數萬士兵被困死於連雲城內,大火焚燒,屍骨無存……”每一個字對於眼前這位少年將領來說,都好像是一場狂風驟雨,伴隨著能將人擊垮的電閃雷鳴,殘忍劈打在他的背脊之上,將他意氣風發的脊梁骨打折、打彎,“至於那佛狸的二皇子。國破三載光陰,他、他遙望故土,自刎身亡。”

她清晰看見白羿端坐許久,緩慢垂下了頭,又彎下身體,呼吸沉重,好似喘不過氣。

旁人見

了都能隱約窺見三分鑽心隱痛,更何況是連星茗這個當事人。

“大火焚燒,自刎身亡。當真?”

白羿的聲音很低,很輕,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也好像是在祈盼著不可能。

譚招娣說:“當真。”

“哈,哈哈……”靜了許久後,殿內響起一陣斷斷續續的慘笑聲,聽著是笑,聽起來卻又像在哭。

唰唰——

唰唰——

猝然間鎧甲站起!邁著厚重的步子身形搖搖晃晃走回室內,從月色走入黑暗。晃蕩之間,宛若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一步一散。

頃刻間鎧甲就已經散不成人形。

“佛狸的長公主與二皇子,你可聽聞過他們?”竟然又問一遍!

問一遍是常理,問兩遍叫人同情。

當問到第三遍時——

譚招娣臉色微白,隻覺好瘋癲。

可這瘋癲卻不讓她感覺害怕,隻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像是被困死在了時間裡,惶惶然找不到出路,隻能一遍又一遍重演著過去。

她衝著鎧甲潰散之地長跪深叩首。

深深閉眼道:

“我未曾聽說過這兩人。”

等一切消散重回靜謐時,譚招娣好奇坐到白羿方才坐的地方,往窗外看。

她想看看白羿剛才在看什麼。

可窗外除了月亮就是星星,明明什麼都沒有啊,真奇怪。

***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