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2 / 2)

連星茗睜開眼睛,瞧了眼外麵的天色,將黑未黑,距離他們約好的聚合時間還有一陣子。他站起身抱起琴,從二樓窗台處躍下。

很快身形就隱沒入人流之中。

他要自己去救白羿。

無論白羿做什麼,哪怕是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當年天理隻給出了“因”,沒有給出“果”,既然如此,那他們就隻能自己去追討這份遲到了許多年的報應了。

屆時即便報應到自己的身上,他也斷然不會有一句怨言。

……

……

他在護城河前等了很久。

一直等到了天黑。

連雲城一到天黑,城中城外都沒人了,夜色格外昏暗,伸手不見五指。他在一片漆黑中摸黑前行,走上了長橋,一直走到橋尾。

這是一道寬闊的吊板橋。

站在橋尾回首,能夠看見高大的城門,當年就是這該死的城門,活生生困死了他的姐姐。

他深吸一口氣,抿唇轉過頭,不再看城門。

抬起右手將靈力彙聚在指尖,又劃向左手手掌心。轉眼間有潺潺鮮血滴下。

係統訝異:[你要用自己的血?]

連星茗沒有回話,隻是蹙眉盯

著前方的樹林。樹梢上的鳥雀齊齊驚飛(),有什麼東西正在飛速穿越樹林?()_[((),朝著這個方向來。

片刻後,就能聽見沉重且拖遝的腳步聲了,像是靈魂馱著一座沉重的山,鎧甲在被驅使著前行。

“白羿!”

連星茗剛叫出聲,就被白羿猛地撲倒,後者一言不發單手按著他的喉嚨,另一隻手在他的腦袋上摸索,待抽出昨日新戴上的簪子,就好像大功告成,白羿直起身就要逃離。

連星茗趕忙伸手去抓白羿。他躺在地上的時候,能夠感覺到有冰涼的眼淚順著太陽穴流入發鬢,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隻眨著乾澀的眼睛笑著說:“你怎麼又搶我東西啊。”

白羿恍若未聞,用力揮開他的手,站起身往後退。

連星茗怎麼可能這樣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當即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又被一股力氣帶倒在地,就這麼被強行拖拽了幾十米距離。係統看得那叫一個焦頭爛額:[你小心點!]

[……]

眼看著連星茗的衣袍都被地麵磨破了,係統急促叫道:[鬆手!鬆開手!]

連星茗也不是要和白羿拚命,見留不住白羿,立即放開了手。坐在地上衝白羿的背影叫道:“我這裡還有好多發飾和玉佩!”

白羿身影一頓,沒有回頭。

連星茗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簪子,放在了地上,往後退了兩步,“你回頭看看。”

白羿聞言,回頭。

走到了簪子邊,俯身拾起,緊緊握在掌心中。

連星茗喉結動了動,鼻尖一酸,他不知道白羿為什麼在神誌不清的情況下總是搶他的飾品,而且隻搶他的。他現在已經被興奮衝昏了大腦,來不及去想這些旁枝末節了。

[他聽得懂我說話!]

係統也高興,[還好,至少能聽得懂。]

連星茗又取出一枚玉佩,白羿看著他的手掌,遲遲未動。

連星茗怕他又要跑,就將玉佩放到地上,自己往後退了一米。很快這枚玉佩就到了白羿的手中,白羿走近撿起來後仔細端詳——隻有這些時候,他才不像身披鎧甲的冷漠鬼魂兵人,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俊俏少年郎,即便一句話都沒說,動作看起來也十分鮮活,在挑三揀四地品評玉佩。

瞧了幾秒,白羿不感興趣地手腕一轉,將玉佩扔到了河裡。

係統慘叫出聲:[他媽的那個好貴!]

連星茗卻看著白羿笑,又拿出了一條腰帶,放到地麵後,往後退出一米。

就這樣,他統共拿出了幾十件飾品,白羿挑剔得很,其中大半都扔到河裡喂魚了,隻有一小部分零星幾件仿佛得到了白羿的認可,被後者細致地塞到了腰甲的間隙之中。

一步一步、一米一米地將白羿誘到了吊板橋之前。臨上橋時,白羿抬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門,已經抬起的腳又重新放下,呼吸變得粗重。

很顯然,他還是不敢進城。

連星茗道:“白羿。”

這一次

() 白羿空洞的瞳孔中總算能夠倒映出連星茗的影子,視線落到了連星茗的臉上。

連星茗與舊友對視,苦撐許久幾乎能夠瞬間壓垮他的委屈感席卷而上,好不容易才憋下酸澀的淚,期待問:“你能認出我嗎?”

“……”

“我是搖光啊,我是連星茗。”

“……”

白羿的神色沒有半點變化,轉身。連星茗已經拿不出其他飾品了,當即挽起左手衣袖,靈力在手掌上又重重劃了一道。

他捏緊手掌,狠下心腸逼出更多的鮮血。

白羿果然被鮮血味道吸引,並且這味道的吸引力比飾品大多了,他跟隨著鮮血的指引,順著地上的血線,一步踏上了橋。

嗖嗖——

嗖嗖——

冷風刮過。

吊板橋的兩側鎖鏈哐哐直響,橋體晃動。

等他們即將走到橋頭時,連星茗的唇色已經隱隱發青,失血過多,他的臉色隻會更難看,伴隨著橋體晃動,身形也跟著搖搖欲墜。

白羿停在橋頭,垂下眼簾看著血,又抬起視線看著他,嘴唇無聲動了動。

係統大喜過望說:[他有反應了!]

連星茗回眸看了一眼城門,心中難言:[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係統道:[不曉得……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麼感覺他離城門越近,神誌好像就越清醒?你試試看能不能把他引進城中。]

[好。]

連星茗下了橋,係統可能太興奮了,一時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但身體是他自己的,他能夠明顯感覺到眼前一片一片泛著星星點點,半邊臉頰有些發麻,有種頭重腳輕的暈眩感。

他又在掌心上割了一道。

但是無論是飾品還是鮮血,好像都不足以誘惑白羿,讓後者戰勝對眼前這座城的恐懼。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僵持了數十秒鐘,白羿舔了舔蒼白的下唇,麵無表情啟唇。聲音乾啞,像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語句生澀到有些磕磕絆絆,“你、你……你的外袍,好看……彆把、把它染上血……”

連星茗從來沒有想過,在經曆了那麼多痛徹心扉的絕望之後,生死兩隔的重逢,白羿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他含淚笑道:“我的外袍好看,你想要嗎?你要是想要,就隨我進城。”

“不敢。”白羿說。

連星茗問:“為何不敢?”

為何不敢。白羿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抬著空洞的眼,揚起下顎看著形如吞海巨蟒的可怖城門,有血淚從他的眼角淌下。

忽然間,他雙手抱住頭,佝僂身軀,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哀嚎聲,仿佛有銳利的利刃穿過了他的頭顱、殘忍砍下他的脖頸,讓他痛到幾乎不能夠站立,“我怕……我怕……”

連星茗本站在橋下,見狀立即小跑上橋,想要靠近白羿。

怎知白羿混亂間拒絕任何人的靠近,明明夜色昏暗,好像

也有刀光劍影在如影隨形的迫害他,讓他將入眼的所有人都當成假想敵。連星茗剛靠近,白羿就避如蛇蠍後退了數步。

沒有半點兒猶豫,白羿再也沒有看連星茗一眼,順著橋梁迅速往樹林方向去。

“白羿——”

連星茗麵色微變,當機立斷抬起右手,這一次瞄準的不是左手掌心,而是手腕動脈處,這裡能流出更多的血。靈力剛凝聚起來,他的後方也響起了腳步聲,每一步都踏得急切倉促,幾秒前還在百米開外,轉瞬就來到了他的身側。

有人用力攥緊他的右手,慍怒扯開。

“你乾什麼?!”

“……”連星茗扭頭一看,周圍實在是太暗了,他看不清楚傅寄秋的表情,隻是大約能從這簡短的四個字裡聽出,傅寄秋的怒意不小。

他顧不上許多,

用力抽回右手想要劃出血,將白羿引回來。可他的力氣比之傅寄秋猶如九牛一毛,掙紮許久彆說劃出血了,他連右手都抽不回來。

再看,哪裡還有白羿的身影。

早就鑽回了樹林了。

連星茗眼看無望,心底頓時也來了火氣,裹挾著怒意轉目道:“你又在乾什麼?若不是你攔著我,他怎麼可能跑得掉!我差點——我剛剛就差一點點——”他深呼吸數口氣,還是難以平複這種功虧一簣的極大落差感。

是真氣狠了,本就血力不足臉色蒼白,衣衫染血磨得破破爛爛眼眶也通紅,頭發鬆鬆散散,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

明明模樣可憐又狼狽,偏偏說話的語氣還是硬撐著表麵的虛勢,聽起來又怒又冷淡,“放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傅寄秋不僅沒有鬆手,反倒反手攥住他的手腕,一言不發拽著他往城門方向走。

連星茗又驚又怒,“去哪?”

遲遲等不到傅寄秋的回應,連星茗不願意放棄尋白羿。反正身上臟兮兮的,附近也沒外人,他乾脆往泥地上一坐,冷笑著說:“我若尋死覓活也不回去,師兄你又能拿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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