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輩分,曹廷安與徐潛是一個輩的,可在年紀上,曹廷安完全可以給徐潛當叔伯。
霸道狂妄的平陽侯,當然不會巴巴地跑去鎮國公府,給一個與他的長子同歲的徐五爺送回禮。
歇晌醒來,曹廷安喊了個小廝去鎮國公府送帖子,請徐潛明日晌午來侯府喝酒。
小廝腿腳利索地辦事去了。
秋日的午後,斜陽溫暖,徐潛正在修剪老太君剛命人送過來的幾盆菊花。
鮮少有人知道,年紀輕輕的徐五爺竟有個修剪花木的嗜好。
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穿一身深灰色的長袍,彎著腰挨著一排菊花慢慢剪過去,那悠然恬淡的姿態,堪比五六十歲的花甲老者。
春華堂的下人們早就司空見慣了,大家各司其職,誰也不去打擾五爺的雅興。
當徐潛剪到最後一盆“瑤台玉鳳”的時候,他的長隨陳武大步走了過來,捧著一方帖子道:“五爺,這是剛剛平陽侯派人遞來的請帖。”
旁邊等待清理枝葉的起居小廝吳隨詫異地挑眉,居然有人給五爺送帖子?要知道他們的五爺當真淒慘,相同輩分的男人都四十來歲了,妻妾兒女成群,等閒不會邀請比他們年輕二十來歲的五爺,而歲數跟五爺差不多的,五爺又擺長輩的譜了,不屑與那些年輕子弟同伍。
這麼一來,他們五爺漸漸就變成了孤家寡人,不然怎會大好年華就喜歡侍弄花草?
就是不知道平陽侯請侯爺做什麼。
拄著掃把,吳隨期待地看向自家五爺。
徐潛就像沒聽見陳武的話一樣,繼續專心修建眼前的菊花。那是好大一盆“瑤台玉鳳”,花朵剛呈要開.苞的狀態,就這都跟海碗那麼大了,等花瓣都展開,不知會壯麗成什麼樣。雪白的花瓣層層疊疊的,宛如身穿仙群的瑤池仙子,暫且廣袖掩麵,擋住了傾城容顏。
吳隨看看五爺,再看看那朵大菊花,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或許,真正的仙子下凡了,五爺都不會像對待花草這樣對待仙子吧?瞧那動作小心的,連手指頭都沒碰到一片花瓣,仿佛那不是花瓣,而是嬌羞少女的冰機雪膚。
吳隨默默地拄著掃把,陳武儘職地舉著請帖,終於,徐潛剪下最後一跟雜枝,站直了身體。
吳隨、陳武都鬆了口氣。
“誰的帖子?”徐潛放下剪刀問,剛剛他沒聽清。
陳武道:“平陽侯的。”
徐潛眼裡掠過一絲詫異,接過帖子,打開,就見上麵寥寥幾句,隻說邀他去喝酒,並未提及事由。
過去的半年多,徐潛與曹廷安、曹煉父子共同帶兵禦敵,多少有幾分戰場交情,料想曹廷安或許有正事相商,徐潛便朝陳武點點頭。
陳武馬上去前院回複曹家送帖子的小廝了。
小廝再去曹廷安麵前複命。
曹廷安隻是哼了哼,吩咐劉總管:“跟廚房說,明天中午有席麵。”
劉總管點頭退下了。
曹廷安去馬廄溜達了一圈,確定飛絮安置妥當了,他拍拍這匹漂亮的白馬,心中忽然湧起濃濃的自豪。他的女兒就是有福氣,徐家那麼多兒郎,竟然都沒搶過他家的小丫頭。
又快傍晚了,曹廷安離開馬廄,直奔桃院。哎,一休假就覺得時間過得快,今日好像就去吃了頓席又摟著江氏歇了一個晌午,什麼都沒乾呢,天又要黑了。
桃院,阿漁剛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要送一把寶槍給徐潛當回禮的消息。
“看看,都是因為你,害侯爺如此破費,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江氏一邊給女兒做冬襪一邊語重心長地道。
阿漁沒想到此事居然驚動了父親,難道真的是她欠考慮了?
正反思呢,曹廷安來了。
娘倆一起迎了出去。
江氏給女兒使了個眼色。
阿漁隻好低頭認錯:“爹爹,飛絮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跟著去抽簽。”
曹廷安掃眼低眉順眼的江氏,冷聲道:“你隻告訴我,徐小五是真心送你馬,還是礙於承諾臭著臉送的?”
阿漁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父親口中的“徐小五”是誰,哭笑不得地道:“爹爹,五表叔心胸寬廣,他還親自帶我騎著飛絮繞了一圈呢。”
曹廷安皺眉,親自?
再看女兒,雖然年歲尚小,但女兒杏眼桃腮,嬌軟動人,任誰都能看出再過兩三年,女兒必會出落成萬裡挑一的好容貌。徐潛那臭小子,莫非打了什麼鬼主意?
雖然心中不快,但曹廷安還是笑道:“這就是了,他當表叔的,主動邀請你去抽簽,你何錯之有?”說完,曹廷安坐到主位的太師椅上,一本正經地教導女兒:“你姨娘眼皮子淺,一匹馬就覺得多貴重了,阿漁彆學她,旁人送你東西,隻要不是另有居心,隻要你喜歡,隨便你收。”
這話雖然在寬慰女兒,卻也批評了江氏。
阿漁悄悄看向母親。
江氏安靜地給丈夫倒茶,並未有何羞赧之色,好像已經被曹廷安諷刺習慣了似的。
阿漁有點替母親難過,她這位父親無疑是位英雄,但對待母親總是不夠溫柔體貼,就算母親少見世麵,父親何必說出來呢?
氣氛所致,阿漁拘束地坐在了母親右下首,離父親遠了點。
娘倆一個低眉順眼,一個隱隱不安地攥著小手,曹廷安分彆掃了眼,與江氏沒話說,便問女兒:“得了飛絮,阿漁要不要學騎馬?”
阿漁乖乖道:“要學的,大哥已經答應教我了,上午還叫繡娘給我做馬裝呢。”
長子友愛弟妹,曹廷安非常滿意。
阿漁見他神色緩和了許多,試探著問:“爹爹,您要送五表叔的槍是不是很貴重?”
曹廷安不悅地掃了眼江氏,怪江氏自己瞎擔心不夠,還要扯上女兒。
“還湊合吧,不過那槍是我當年在戰場上從手下敗將那裡繳來的,一分錢沒花,而且我跟你兩個哥哥都不用槍,放在庫房也沒用,不如拿去還人情。”曹廷安故意將槍往不值錢了說。
這下子江氏、阿漁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