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莊文筠真是榮王妃,也就罷了,偏她此時還尚未入榮王府。
她如今的身份,說得好聽些,是靖國公家的貴女,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個白身而已,見了郡主不行禮,便是以下犯上。
這可真是應了虞華綺的話,還沒當上王妃,就耍起王妃的威風了。
莊文筠被諸多貴女齊刷刷盯著,尷尬地僵立在那裡。
那些貴女被昌平郡主叫了起,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看好戲。
昌平郡主斜睨了一眼莊文筠,冷聲道:“莊文筠,你這是何意?難道我昌平不配叫你見禮?”
莊文筠被問得麵紅耳赤,狡辯道:“我行過禮了。”
昌平知道莊文筠和虞華綺的齟齬,她自然是幫著虞華綺的,聞言反問道:“你行過?在場可有誰看見?”
無人出言,一片鴉雀無聲。
莊文筠尷尬更甚。她一時春風得意,被捧得得意忘形,沒想到有人真敢不買自己的賬,非要較真。她羞憤至極,心裡暗暗記恨昌平郡主。
偏偏這時,周琳琅主動開口,“我沒看見。”
有人帶頭,諸位貴女紛紛應和道:“我也沒看見。”
牆倒眾人推。莊文筠本就不得人心,此時自然不會有人替她說話。
昌平郡主見狀,淩厲地眯起眼睛,“好啊,莊文筠,你果然是以下犯上!”
莊文筠礙於情勢,不得不低頭,“文筠不敢。”
昌平郡主冷哼,轉頭看向虞華綺,“阿嬌,你說,該如何處置她好?”
虞華綺桃花眼彎起,笑意璨璨,“按照規矩,民女不敬郡主,該受鞭刑,受完鞭刑,再拖出去,在日頭底下,厚瓦片上跪著。什麼時候瓦片跪碎了,什麼時候起來。”
莊文筠聽得臉都青了,怨毒地盯著虞華綺。
虞華綺被她盯著,笑得卻更燦爛,“可郡主仁慈,想必不會真叫莊姑娘跪碎瓦片。再說,好好的宴會,咱們在這裡觀舞賞花,莊姑娘在外頭跪瓦片,隻怕要擾了大家的興致。”
莊文筠被虞華綺戲弄得一顆心忽起忽落。
她咬緊牙根,恨恨地不說話。
虞華綺看著昌平郡主,笑道:“郡主,您小懲大誡,罰她好好行一次禮,長長記性,也就是了。”
昌平郡主鬨這一出,原就是為給虞華綺出氣的。
既然虞華綺都發了話,她哪會不同意?
“就依你說的辦。”
昌平郡主冷睨著莊文筠,淡道:“行禮吧。”
莊文筠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才忍著屈辱,謙卑地躬身行禮,“見過昌平郡主,郡主長樂安康。”
昌平卻理也未理她,直接轉身,同虞華綺一道,邀諸女入席。
虞華綺給巧杏使了個眼色。
未幾,明快活潑的管弦聲響起,打扮成蓮花童子的丫鬟們舉著荷香糯米釀,魚貫而入。
花廳內觥籌交錯,歡聲笑語,花廳門邊,莊文筠就那麼躬身低頭,定在那裡。
往來仆從,皆忍不住往她身上瞄。
那些異樣的,似乎含著嘲弄的眼神,讓莊文筠羞憤欲死。
她僵在那,遲遲等不到昌平叫起,難堪得眼角泛紅,整個人搖搖晃晃,幾乎要堅持不住。
花廳前方,偌大的白玉圓台,外圍擺了一整圈的碩大冰蓮,嫋嫋冰霧升騰,襯得整塊白玉圓台宛若月宮仙境。
左右三名藍紫紗衣的舞女,踏著雲霧而入,步步生蓮,直勾得人屏息細瞧。
而莊文筠卻毫無觀賞歌舞的興致。
她搖搖欲墜的,已經支持不住,又怕自己私自起身,昌平郡主會被虞華綺蠱惑,拿鞭子抽自己,隻好咬著壓根堅持。
幾息後,莊文筠摔到在地,狼狽至極。
至此,才有小丫鬟前來扶她,請她落座。
莊文筠哪裡還坐得下去,她再沒了耍威風,笑話虞華綺的心思,憤憤抹了淚,一瘸一拐地離開虞府。
虞華綺瞥了她離去的身影一眼,沒有挽留。
白玉圓台,橫梁上忽地垂落一道白綢,金色華服的舞娘墜在白綢上,翩然起舞,落足之處,皆生金蓮。
緊接著,六名藍紫紗衣舞娘自台沿聚攏而來,圍著金蓮舞娘起舞。
原來,此舞有個故事蘊涵其中,講的是金蓮報恩。
仙界有朵小金蓮,羨慕紅蓮在人間覓得良婿,亦下凡遊玩,不慎為惡人所捕,幸得恩人相救,才安然無恙。
她立誓報恩,卻被奸人蒙蔽,誤認其為恩人,被其困住虐待。至此,舞曲漸從歡快轉入悲愴。
在小金蓮險些如之前諸多女子一般,被奸人虐待而亡時,她不再柔弱,奮起反抗,最終降雷劈死奸人,找到真正的恩人,圓滿一生。
歌舞中穿插著故事,一波三折,既新穎又有趣,直引貴女們看得目不轉睛。
虞華綺觀周琳琅神色,見這鬱鬱寡歡的小姑娘,在見到金蓮被害時,露出比旁人更激動憤怒的神色,心中便有了些底。
她悄悄向傅靈使了個眼色。
傅靈會意,輕扯了身旁周琳琅的衣袖,“琳琅,我想淨手。你陪我去吧?”
周琳琅正看得憋氣,草草一點頭,陪傅靈離開。
不多久,虞華綺趁著諸女沉浸於舞曲中,亦悄悄退出花廳。
她穿過遊廊,往一間廂房走。
傅靈正倚在門邊,見她過來,朝她揮了揮手,“阿嬌姐姐,這兒。”
虞華綺加快腳步,匆匆走到傅靈身側,“靈兒,謝謝你。我進去同她說幾句話。”
傅靈點頭,“去吧,我坐在那邊的石凳上等你們。”
兩人道彆,虞華綺轉身進了廂房。
周琳琅端坐其中,見她進來,妙目微彎,小小年紀,已然有了幾分成熟穩重,“阿嬌姐姐,你尋我有何事?”
說起來,周琳琅此前和虞華綺隻見過一麵,並不相熟。
但她卻一直很傾慕虞華綺,即便虞歆整日在她耳畔說虞華綺的壞話,也從未聽進去過。
原來,周琳琅最喜歡美人,更喜歡虞華綺這般機敏多才,明媚高傲的美人。若不是礙於虞歆那層關係,她早就找機會親近虞華綺了。
虞華綺坐在她對麵,給她倒了盞荷錢茶,“琳琅,你是個明白人,我不欲與你遮遮掩掩,便有話直說了。”
周琳琅有些莫名,含笑接過茶盞,“阿嬌姐姐,你說。”
虞華綺問道:“周家是否有意,送你入東宮,陪伴太子?”
周琳琅的笑容凝滯在臉上。
她到底年紀小些,心中雖有成算,但埋在心底的秘密乍然被人說穿,手腕不由顫了顫。
微燙的茶水灑出,澆在她白玉似的手背,瞬間紅了一片。
周琳琅身嬌肉貴,哪裡受得了這樣的疼痛,立刻紅了眼圈,驚呼著扔掉茶盞。
虞華綺不料她反應這樣大,忙上前,拿帕子幫她拭去沾在手背上的茶水,又喚了丫鬟進來,拿冰水給周琳琅衝手。
待周琳琅手背的紅腫消了大半,她又幫著周琳琅上清涼的消腫藥。
周琳琅感受著手背的絲絲涼意,勉強露出一抹笑,“阿嬌姐姐,勞煩你,我已經無事了。”
虞華綺搖頭,“不勞煩。往後小心些,小姑娘皮肉嬌嫩,留下疤可不好。”
周琳琅微微頷首,“是。”
她頓了頓,問道:“阿嬌姐姐,你怎麼知道,祖母打算送我入東宮?”
虞華綺憐惜地看著她,照著準備好的說辭說了:“我也是意外得知此事。前兩日,周老夫人遣人給我繼母送參茸,那兩個婆子在虞家淨房聊了幾句,恰巧叫我的小丫鬟聽見。”
“琳琅,我就是知道了此事,才不放心,想要見一見你。你可知道,太子當初為何被禁足?”
周琳琅咬住唇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