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會不知呢?
太子玩弄孌童的事,在皇城裡鬨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人說,太子不僅喜歡幼童,還喜歡幼女。如若不然,那生得幼嫩的梅良媛,如何會盛寵不衰,甚至敢公然毒害皇孫伴讀?
周琳琅眼神微暗,藏著鄙夷和懼怕,“太子他,喜歡玩弄幼童……還有幼女。”
虞華綺見她恐懼,給她遞了盞冰涼甜蜜的金橘飲,“事情暴露時,我就在現場。太子對他們,可不止是玩弄這樣簡單。”
周琳琅攥緊了手裡的釉裡紅高足杯,“不止?”
虞華綺頷首,“不止。當時我見到,梅良媛掙紮著露出的雙臂,上麵布滿傷痕,新舊不一,似乎是被什麼鈍器割傷了。有幾道,一眼就能看出,是近日新添的。”
周琳琅聽得身子顫了顫,小臉愈發蒼白,“阿嬌姐姐,你同我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虞華綺見她嚇得這樣,頗有些不落忍,但還是繼續說道:“琳琅,你還小,想必沒有聽說過。有些男子癖好獨特,喜歡……喜歡對枕邊人施虐。”
周琳琅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知道太子喜好幼童,對此既害怕又厭惡,卻從未想過,太子還有這樣可怕的癖好。
雖然這隻是虞華綺一麵之詞,但她卻深信不疑:太子那樣的變態,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虞華綺停了片刻,才繼續道:“阮星,便是小皇孫那個伴讀,我也見過的。可憐他小小年紀,便如驚弓之鳥般,怯弱不堪,恐怕他也被太子‘傷害’過。”
周琳琅聽得一顆心堵在了喉嚨口,恐懼地呼吸著。
她無助地看著虞華綺,明眸溢滿水光。
祖母同她說,要她為了家族,為了小皇孫,入東宮侍奉太子。她聽過那些傳聞,對太子既害怕又厭惡,十分不情願。
可也僅僅是不情願,沒有激烈反抗。因為她不知道,太子竟還有這般恐怖的施虐嗜好。
她最怕疼的,被熱水燙到,都要疼得掉淚,光是想想虞華綺說的,梅良媛的渾身傷疤,就覺得自己手臂也疼了起來。
祖母怎麼從未同她說過,還有這樣的事?
“阿嬌姐姐……”周琳琅六神無主。
虞華綺坐到她身側,攬住她的肩膀,“你家裡人讓你進東宮,沒有事先告訴過你這些嗎?”
周琳琅搖搖頭,猝然落下淚來,“祖母隻跟我說,太子定會喜歡我,讓我彆害怕,隻管好好討太子歡心。我會是周家的榮光。”
虞華綺隱約察覺到不對。
昔日教場上,那梅良媛被拖下去時,手臂上的傷痕,周家幾位夫人應該能看到的,雖然未必有自己看得清楚,卻也不至於都沒看見吧?
她問道:“你母親也沒告訴你?”
周琳琅哭著搖頭,“母親不知祖母的心意,父親也不知,祖母隻和我說了這件事。她要我先想想,想明白了再去找她,她會當著全家人的麵公布喜訊。母親剛有孕,我怕她受驚,一直沒敢告訴她,祖母想將我送進東宮。”
她說著,淚如雨下,嗓音都是濕啞的,“阿嬌姐姐,我不要嫁給太子。我怕疼,我怕血,我不想死。”
虞華綺用繡帕拭去她滿臉的淚水,哄道:“好,不嫁。”
周琳琅的淚很快將整塊繡帕染濕,“可我,可我拒絕不了祖母。父親向來最孝順的……我,祖母她……”
虞華綺心疼,輕拍周琳琅的背,幫她順氣,“我知道。你彆怕,彆不敢告訴父母。據我所知,你娘是今年才懷了弟弟妹妹的,這十來年,他們隻有你一個獨女,一向最疼你的,是不是?”
周琳琅哭得抽噎,咬著唇瓣點頭。
虞華綺歎氣:“傻孩子。那日梅良媛的傷,你娘定然是看到了的。你回去,將祖母的話一五一十告訴爹娘,太子的人品如此不堪,他們怎麼可能舍得叫你跳進火坑?”
周琳琅原本按捺不說,一是怕父親愚孝,二是怕母親動了胎氣。
她雖不齒太子有玩弄幼童的怪癖,卻也勉強還能忍受。
可她現在知道,太子有虐待殘害枕邊人的嗜好,如何還有為家族犧牲的勇氣?
她才十一歲,正是如花似玉,原該無憂無慮的年紀,難道要早早入了東宮那監牢,日日陷於血海中嗎?
虞華綺繼續勸道:“你父母多疼你?他們決不會舍得讓你去東宮受罪的,你應該告訴他們。”
周琳琅點點頭,“我知道,阿嬌姐姐,我會同他們說的。可是我也不知,爹娘能不能違抗得了祖母的意願。”
虞華綺隱約能猜出周家三房的難處,她沉吟片刻,道:“琳琅,或許分家,是最好的法子。”
周琳琅怔住,“父親他會同意嗎?”
虞華綺頷首,真心實意地勸道:“他若真心疼你,會同意這個建議的。而且,這家非分不可,你們三房若再與大房,與太子牽扯在一起,遲早會受牽連。”
周琳琅聽聞父母會受牽連,驚慌道:“為何?”
虞華綺同她解釋,“太子難道隻虐待過梅良媛和阮星?那他們進東宮之前呢?為何太子那變態的嗜好從未暴露過?”
周琳琅陷入沉思。
虞華綺幽幽歎了口氣,“因為那些被他淩虐過的人,可能都已經死了。”
周琳琅呆住,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愣愣地看向虞華綺。
她才十一歲,自幼被父母護在掌心,千嬌萬寵著長大,雖見過內宅爭鬥,卻並不知其中殘酷。
過了會,周琳琅漸漸回過神來。
她止住眼淚,不再哭泣,眼底隱隱浮現幾分堅毅:她不想死,她若死了,父母不知會多傷心,她要活著,要活著說服父親,她要分家。
周琳琅想通後,不忿地啐了一口,“太子若真害死那麼多人,他還有何麵目,坐在儲君之位上?來日他登臨大寶,那天下幼童,豈不儘危矣?”
虞華綺應和,“是。可他藏得太好了。這麼些年,若不是梅良媛沉不住氣,和個孩子爭風吃醋,或許誰也不會知道,他有多詭毒。”
周琳琅氣憤,她生性正直,對此極為不服,“既然做了,定然不會沒有痕跡。隻是不知,誰能揭穿他的虛偽麵具。”
虞華綺試探著問道:“太子妃可曾露出過什麼可疑之處?”
周琳琅想了想,搖頭道:“我一時記不起,她的行為有何破綻。”
虞華綺頓了片刻,又問道:“那,大夫人呢?她時常出入東宮,她可有何異常?”
周琳琅細細回憶了一番,仍是搖頭,“大伯娘沒有異常,就是太愛炫耀了些。每次從東宮回來,當日,或是次日,總要開了祠堂,祭拜祖宗,說什麼多虧祖宗庇佑,太子妃才能這樣光耀門楣。”
虞華綺聞言,眼底劃過思量:周氏出入東宮,每次都要去祠堂……難道祠堂附近,有她藏屍的地方?
此事還不能下定論,得派人去查查才好。
虞華綺喚了丫鬟進來,拿熱巾帕給周琳琅敷哭腫的眼睛,然後幫她重新淨麵塗香粉,“你也彆太擔憂。惡有惡報,太子遲早要遭報應的。你回去後,隻將事情告訴父母,剩下的,他們自會處置。”
既然事情已經說完,她們不宜離席太久。
虞華綺讓傅靈和周琳琅先歸席,然後自己尋了時機,再單獨進花廳。
此時,舞曲已經演至小金蓮引來天雷,將奸人擊敗,歡天喜地地去尋真恩公。
席間貴女皆極感動,還有看哭了的。
菡萏宴散後,虞華綺親送諸女離開。
昌平郡主特意留到最後一個才走,“阿嬌,我有話同你說。”
虞華綺見她神神秘秘的,帶她去自己的閨房,將丫鬟們都遣出去,“怎麼了?”
昌平郡主悄聲道:“我父王從陛下那裡聽到一絲口風,仿佛是,榮王想娶你為側妃。”
虞華綺微怔。
這件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前次在圍場,皇帝讓她去探望榮王,她就對此有所預感。
昌平郡主知道虞華綺不喜歡榮王,見狀,又道:“你彆太擔心。我父王說,太子不想讓榮王娶你。”
虞華綺斂眉:“此事太子也知道了?”
昌平郡主點頭,“我父王說,榮王這般出風頭,太子早就看不下去。若榮王再添虞家這一助力,他的儲君之位,就真的不穩了。所以他一定會極力反對此事。”
虞華綺沉吟道:“我知道了,多謝你告訴我。”
昌平郡主揮揮手,“這有什麼,你救了我的命呢。我也是白告訴你一句。你心裡有個數,就是了。”
送走昌平郡主後,虞華綺又添一層思慮。
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原想趁著好時機,將周家祠堂的事告訴聞擎,助他打擊太子。
可如今出了榮王求親這件事,此局該做何解?
若聞擎真的打擊了太子,那誰來製衡榮王,阻止榮王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