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轉暗,幾盞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一一亮起,清晰照出榮王嫉恨的眼神。
聞擎對上榮王的視線,神色冷漠,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伸手在牙印處摸了摸。
廢太子注意到那兩兄弟的眉眼官司,略一思忖,招呼榮王道:“承銳來了?”
榮王的視線死死黏在聞擎臉上,恨不得衝上去撕了那個牙印,此刻哪裡有心思搭理廢太子?故而並不理會。
皇帝正同廢太子說話,見廢太子招呼榮王,榮王卻倨傲不理,斥道:“聞承銳,你皇兄在同你說話!”
榮王遭了嗬斥,頗有幾分不服:什麼皇兄,不過是一介被廢的庶民!他堂堂榮王,何須對其卑躬屈膝?
但他好歹還有幾分腦子,知道皇帝偏心廢太子,不敢太放肆。
“給父皇請安。”說完,榮王又看向廢太子,淡淡道,“皇兄。”
如此,便算作回過廢太子的話了。
廢太子的麵色略顯難看。方才聞擎不尊重他,他還能接受,畢竟聞擎向來有些目無尊長,即便麵對皇帝,也是一副冷漠樣子,何況他又虧欠著聞擎。
可榮王算什麼東西,自幼靠著他的庇佑和寵愛過活,胸無大誌,腹內空如草莽,竟也敢無視他?
皇帝亦看出榮王的敷衍,“你跪下!”
這一聲怒喝,突然在安靜的室內響起,宛若驚雷。
榮王不料皇帝會憤怒至此,心中對皇帝的偏心極為不忿,倔強地哼了一聲,但還是跪了下來。
皇帝神色間尚存殘威,他瞥向聞擎,“你也跪下。”
聞擎神色漠然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應聲跪地。
皇帝坐在廢太子床邊,訓誡道:“章兒身為你們的皇兄,至誠至孝,日夜跪在佛前,為朕祈福,這般孝心,你們很應以其為表率,好好效仿。”
聞擎應道:“兒臣遵命。”
片刻後,榮王的聲音才響起:“兒臣遵命。”
兩人都應了皇帝的話。
至於其中有幾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隨後,欽天監的監正請見。
皇帝眉梢微抬,“宣。”
欽天監監正恭謹步入室內,向皇帝和聞擎等行過禮,便開始了胡言亂語。
“陛下,今日傍晚天降異象,紫氣東來,實為吉兆,昭示國運興隆昌盛,陛下龍體安泰健康。”
皇帝對此頗感興趣,“哦,監正可知,上天為何降下吉兆?”
監正笑道:“回陛下,此等吉兆,非得身份尊貴,福運高昌之人,以至誠至孝之心,感動上蒼,才能得以降臨世間。”
皇帝對欽天監正的話很滿意,“吾兒承章,以純孝之心感動蒼天,令天下萬民得此吉兆,實乃天下萬民之幸,乃朕之幸也!”
榮王跪在絨毯間,麵色陰冷,盯著春風得意的廢太子,扯出一個不屑的笑。
聞擎倒沒做出什麼特彆的反應,依舊冷漠無言。他知道皇帝有多看重廢太子,廢太子複寵是遲早的事。
其實若不是為了平息物議,皇帝當初壓根就不會廢掉太子。
廢太子此時複寵,對他來說,未必是壞事。反正廢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已經為他和榮王瓜分,即便廢太子複出,一時也改變不了什麼局麵。
聞擎看著榮王與廢太子互相仇視的眼神,心頭輕嗤:或許廢太子還能幫他將水攪得更渾,讓他從中獲利。
待皇帝回宮,聞擎也離開廢太子處時,夜色已經很深。
他進了齊王府,徑直去往虞華綺的閣樓。
夜風徐吹,閣樓簷牙四角垂落的長串美人燈籠隨風緩緩飄動,樓內更是處處燃著明燈,是整座王府最明亮溫暖之處。
聞擎走進閣樓內最喧鬨的書房,見裡麵聚著七八個小丫鬟,親熱地坐在一處紮花燈,虞華綺則站在桌案前,提筆沾了朱砂,不知在畫什麼。
“阿嬌。”
虞華綺抬眸,見來人是聞擎,立刻放下手中紙筆,往外迎他,“聞擎哥哥,你回來了。”
她朝巧杏使了個眼色,領著聞擎往裡走,“可用晚飯了沒有?”
“尚未。”聞擎說著,走到桌案前,揭起虞華綺壓在靈芝鎮紙下的絹緞,見到其上繪著的嫦娥抱兔畫樣,揚唇道,“阿嬌倒是好興致。”
虞華綺笑容明媚,“我瞧閣樓裡有許多薄軟的絹緞,想著拿來做花燈定然好看。得空咱們去後院的湖邊放吧?”
兩人說話間,巧杏已經領著丫鬟們,將晚飯擺在閣樓內。
聞擎淨了手,與她一道落座。
“阿嬌若想放花燈,今晚便可去。”
虞華綺並不餓,拿著公筷給聞擎布菜,聞言笑道:“那我要多放幾盞才好。”
聞擎見她忙碌,給她盛了碗水晶葡萄飲,哄了她坐下。
“放多少都隨你。”
虞華綺坐定,喝著甜滋滋涼絲絲的葡萄飲,陪聞擎用飯。
她見聞擎用飯的速度比往常快,不免有些心疼,邊給他布菜,邊問道:“廢太子哪裡出了何事,怎麼去了這樣久?”
聞擎將廢太子府邸發生的事一一說給虞華綺聽,“皇帝是存心要複廢太子的位份。”
虞華綺微微蹙眉,“可廢太子德行低劣,犯下諸般惡行,怎配再做儲君?”
聞擎同她解釋道:“儲君的廢立關乎國本,廢太子已被廢,想要複位,沒那麼容易。以皇帝的心思,大約會暫時先封他一個王位。”
用罷飯,聞擎陪著虞華綺又製了幾盞花燈。兩人攜手,去湖邊放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