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華綺冷漠的神情微變。
前世她於聞擎無意, 聞擎出現得早, 或者遲,愛得深, 或者淺,她並不在乎。隻要聞擎願意因那絲情愫,費心為虞家平反,她便知足。
可如今她將聞擎放在了心上, 曾經不在意的事, 就變得傷人起來。
虞華綺扶著車窗, 聲音涼而輕, “當年皇城正混亂, 他又被遣往封地,未必知曉我經曆過什麼。”
賀昭嘲諷地看著微微晃動的車簾,“自欺欺人。聞擎何許人也?既有能力擊敗範秉四十萬大軍,又狠得下心弑父奪位, 怎麼可能對皇城局勢一無所知?”
虞華綺緊緊扣住車窗邊沿,指腹白得驚人。
她的聲音更涼了,仿佛滾落寒潭深處的玉珠, “他知道又如何?皇帝慣來疑他防他, 當時連皇城都不許他回。他若存心救我這個叛臣之女, 豈不是憑空惹上皇帝猜忌?”
賀昭透過黛色車簾, 仿佛已經看穿了虞華綺的脆弱, “真是這樣嗎?聞擎的神通廣大, 你不是不知。若他真想救你, 定能有千百種方法,不讓皇帝知曉。”
虞華綺沉默。
兩人說著,聲音控製不住地逐漸增大,再說下去,車夫估計要聽出端倪。
她下了馬車,同賀昭往無人的街角處走。
“你究竟想說什麼?”
賀昭沒想到,虞華綺還能這麼冷靜地質問自己,麵色冷淡,不露半分破綻。
他沒有時間兜圈子,直接向虞華綺拋了個炸彈,“彼時你中毒假死,躲進不通人煙的深山。死訊傳出皇城當日,聞擎便起兵反了。如此,你還覺得他是因為不夠在乎你,或是因為不敢違逆皇帝,所以沒有動作嗎?”
“近乎兩年,他安靜如斯,你便不好奇,他都經曆了什麼?”
虞華綺的心跳陡然增快,麵容卻愈發冷靜,“我不好奇。”
賀昭見虞華綺嘴硬,頓了片刻,轉而問道:“好,都是前世的事了,你既然不好奇,我也沒必要多嘴。但今生,你與聞擎相處,難道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沒有察覺到他一直在瞞著你什麼事嗎?”
虞華綺沒有回答,她定定地看著賀昭,等他繼續說下去。
賀昭沒得到虞華綺的回應,也不在意,“你回想一下,每月十五,他是否很少見你?”
虞華綺同聞擎時常相見的,哪裡會特彆在意這個時間。最近的一次十五,是中秋,聞擎在參加宮宴,兩人原本就沒機會見麵。
賀昭觀察虞華綺的神色,見她沒反應,換了個問法,“聞擎去見太子之後……尤其是每次太子受傷,聞擎去見太子之後,他的麵色,是否總有些蒼白?”
虞華綺的心跳愈發混亂,耳邊甚至出些嗡鳴。
雖然不是很明顯。
但賀昭說的並沒有錯。
不知為何,她的眼前,隱隱約約晃過一些可怕畫麵。
賀昭繼續問道:“你真的不好奇,為何皇帝和太子總是一邊防備聞擎,一邊縱容聞擎,還給他許多體麵?”
虞華綺的心亂得無法思考,她深深呼吸了幾口氣。
“為什麼?”
賀昭見魚兒終於上鉤,唇角微微上揚,“你告訴我敏敏在何處,我便告訴你,聞擎究竟有什麼秘密。”
虞華綺聽到衛敏的名字,黑沉水銀似的眼眸轉了一轉,略微回神。
她沉默良久,終究還是道:“聞擎瞞著我什麼,我自會問他。但你,你永遠彆想知道,衛敏在何處。”
賀昭笑容僵住,“你確定他會告訴你?”
虞華綺垂著桃花眸,穠豔嬌麗的容顏透著淩冽寒意。
“他若真有秘密,不願告訴我,我從旁人那裡知曉了,他也未必會高興。而且,你怎麼知道他不願告訴我?”
言畢,虞華綺轉身便要離開。
賀昭看著她的背影,僵住的唇角漸漸下垂,“好動人的情誼!虞華綺,你知不知道,聞擎的手臂上,共有多少道傷疤?”
虞華綺的腳步猝然停住。
“粗略算算,這麼些年,少說也有兩三百道?”
賀昭說著,走到虞華綺身前,“你以為,除了我,還有誰知道,還有誰願意告訴你,聞擎曾經曆過什麼?你以為聞擎真的會說?”
虞華綺死死咬著下唇,幾乎是瞬間,就嘗到了滿嘴的血腥味。
她閉了閉眼,“三個月前。”
“我隻能告訴你,三個月前,敏敏都過去什麼地方。”
賀昭差點氣笑了,“我要知道這個乾嘛?”
虞華綺心如刀絞,頭腦卻冷靜得仿佛與身體撕裂開來。
她反問道:“你以為,除了我,還有誰知道,還有誰願意告訴你,衛敏去過哪裡?”
賀昭應道:“我要交換的消息,是衛敏現在在何處。”
虞華綺嘴裡全是鐵鏽的味道,她以為自己已經邁不開腿,但她其實可以。
她甚至像個木偶似的,僵硬地朝虞府馬車處挪了兩寸,“我隻能告訴你,三個月前,衛敏遊曆過哪幾個地方。你若不願交換,就算了。”說完,她一步一步,走地決絕。
終於,在她即將進馬車時,賀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好。”
賀昭沒有選擇,虞華綺可以說走就走,即便不知道答案,也能被聞擎捧在掌心過一輩子,但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