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內, 人人麵帶喜色。
因著先帝孝期未過, 不宜大肆慶祝,虞老夫人隻是遍賞虞家上下, 並置了一場家宴。
虞華綺歸家,給祖母父兄都皆帶了禮物,送給鐘儀的貴重補品和禮物更是數不勝數,其中最難得的, 便是那尊屏南山的白玉觀音。
家宴熱熱鬨鬨的, 連近日鬱鬱寡歡的虞父都麵帶喜色, 虞華綺同家人說笑了會, 隨後回到掌珠苑。
她瞧著很正常, 一時無人發現她的不對勁。
掌珠苑內很安靜,虞華綺獨自坐在燈下,翻看書卷。
良久,不曾翻動一頁。
巧杏知道皇帝有事瞞著虞華綺, 卻不知瓊輝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以為他們兩人隻是尋常彆扭,見虞華綺情緒低落, 端了盞杏仁酪近前。
“姑娘, 夜裡看書費眼睛, 您喝盞杏仁酪, 休息會吧。”
虞華綺怔了片刻, 才放下手中書卷, “好。”
她笑得勉強, 巧杏看了心疼,卻不知從何勸起。
留在虞家的小桃不知內情,喜盈盈地進門,笑道:“姑娘,陛下派褚大夫來給您請平安脈了,他可真記掛您!”
虞華綺握著瓷勺的手一頓,瓷勺滑落,撞擊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音。
隨即,褚鮫便跟在小梨身後,進門給虞華綺請脈。
虞華綺記得聞擎今日流了多少血,她見到褚鮫,有心想問問聞擎身體如何,卻又問不出口。
褚鮫哪裡知道她的糾結,安安分分請完脈,給她開了滋補回元的藥方,又留下一方青玉葵花盒,囑咐虞華綺一日塗兩次其中的藥膏。
“您身子弱,不比陛下,手臂的痕跡若想徹底消除,至少需要十餘日。用了此藥膏,便能好得快些。”
虞華綺聞言,隱約感受到手臂尖銳的疼痛。
她握著青玉葵花盒,神情複雜地把玩盒身許久,卻一直沒有打開使用。
虞家新添喜事,虞老夫人滿心關切孫媳,難得的忽略了孫女,一時沒注意到孫女的異樣。
可一日注意不到,兩日注意不到,等到第三日,虞華綺仍待在家裡,要麼寬慰虞父,要麼陪自己和鐘儀說笑,絲毫不提及回宮之事,虞老夫人便察覺到不對勁了。
前段時日還好得宛若蜜裡調油,怎麼突然就變冷淡了?
虞老夫人看著正在泡茶的孫女,問道:“阿嬌,你同陛下鬨彆扭了?”
虞華綺泡茶的手微頓,隨即搖頭,“不曾。祖母怎麼會這樣想?”
虞老夫人探究地看著孫女,“若不曾鬨彆扭,阿嬌在家住了三日,怎麼絲毫沒有思念陛下,想要回宮的兆頭?”
虞華綺將甘醇的白毫銀針茶遞過去,“祖母,阿嬌隻是想您了,想在家多陪您幾日。”
她最擅長甜言蜜語,幾句話間,就將虞老夫人哄得笑容滿麵,歡心的品著茶,無心計較那些事了。
當日午間,聖駕親臨虞府,虞家老少皆畢恭畢敬,出府相迎,唯獨虞華綺沒有蹤影。
她借著睡午覺的名義,硬是生生將當今皇帝晾在掌珠苑外,整整兩個時辰。
聞擎見她仍在鬨彆扭,也不勉強,命人將補血養身的藥品和幾箱新奇玩意兒送進掌珠苑,便離開虞府。
這兩個小冤家你來我往,也不知是在鬨什麼,虞老夫人旁觀者迷,看得一頭霧水,但見聞擎並不惱怒,仍一味縱著孫女,索性沒有再管。
如此,時間又過去三日。
風厲霜飛,清晨的皇城寒冷至極。
虞華綺醒得早,擁著錦被,靠在繡床內閉目養神。
昌平郡主進門,瞧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笑道:“阿嬌,還沒睡醒啊?”
虞華綺聞言,睜開清幽烏眸,勾勒起淺笑,“你來了,快請坐。”
昌平郡主落座,接過巧杏端來的熱茶,“我聽說,城郊的小豐山已經落雪了,那裡的紅梅開得最豔,映著晶瑩白雪,仙境一般,故而特來邀你去賞梅。”
虞華綺有些懶怠,無心出門遊玩,可昌平盛情相邀,她終究還是答應。
兩個妙齡女郎策馬同遊,小豐山內早已清場,除了外圍的侍衛,再無他人。
虞華綺近日夜裡總做噩夢,血淋淋的,故而心情並不佳,容色亦有些憔悴,她騎著俊健的踏雲烏騅,卻行得極慢。
紛飛大雪已停,山間覆著皚皚白色,愈發顯得紅梅嬌俏婀娜。
蒼茫天地間,仿佛隻餘紅白二色。
虞華綺悠悠賞著山間雪景,忽而見到,前方的雪地散發著柔柔彩光,行得越近,彩光越盛,放眼望去,恍若天宮銀河。
她心念一動,回首,昌平郡主果然已經不知蹤影。
虞華綺眼底蘊著淺淺笑意,思忖片刻,下馬步行。
雪地裡半埋著一盞又一盞的瑪瑙宮燈,宮燈無數,毫無規矩地排列著,並未彙聚成一條路。
虞華綺見狀,也不刻意研究,隻是隨心所欲,信步而行,繞過幾百盞宮燈,突然看見站在雪地儘頭,豐神俊朗的青年。
她忍住沒有上前,看著青年,輕聲問道:“你想明白了?”
聞擎見她停駐腳步,便主動上前。
他多日不曾見虞華綺,盯著她看了會,複又牽過她的手,撩起袖子看了一眼。
手臂間仍存著淡淡的痕跡,尚未消退乾淨,讓人立刻聯想到此處曾經受過的傷痛。
聞擎眸光一厲,“褚鮫的藥沒有效果?”
都已經第六日了,按常理來說,虞華綺手臂痕跡早該褪去。
虞華綺搖了搖頭,“我沒用藥。”
聞擎的臉色不太好看,待要說什麼,虞華綺卻突然抽回手,站得離聞擎遠了些,笑吟吟道:“特意留給你看的,怎能用藥?”
她說完,成功看到聞擎的臉瞬間黑成鍋底,卻故作驚懼地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