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要打我嗎?”
聞擎對她無可奈何,黑沉著臉,用力揉了揉鼻根。
他慣來秉節持重,冷漠威嚴宛若神祇,卻因這個動作顯出幾分疲憊。
虞華綺有些心軟。
聞擎幾不可聞地歎氣,“我不打你,你過來。”
虞華綺穩住心神,堅定地搖頭,“你還沒說自己想明白了沒有?”
聞擎無言,雪山陷入無邊無際的寂靜。
良久,他的聲音才響起。
“阿嬌,今日你出門,同昌平選馬,馬槽前那麼多駿馬,其中不乏千裡馬,你卻選了最俊逸,品相最好的踏雲烏騅。剛才你途徑此處,能找到我,也是因為你下意識地朝那些雕鏤最精美、光彩最絢爛的蓮花瑪瑙宮燈走。”
虞華綺隱約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蹙眉道:“我雖喜好華美,但你說的這些,都是隨時可更換的身外之物,怎配與你相提並論?”
聞擎答道:“阿嬌連宮燈精致些,都會多看幾眼。我亦想讓阿嬌多看看我。”
虞華綺聞言,有些想歡喜,又有些生氣,“我喜歡你,就因為你俊嗎?你也把我想得太淺薄了!”
聞擎看著她豔若桃李,生動明媚的神情,眼底劃過一抹笑意,“阿嬌不僅喜歡俊的,還喜歡沒有瑕疵的。”
“你胡說,我從未嫌棄過你的傷疤!”虞華綺快速反駁,反駁完,還補充道,“不準用首飾擺件等死物做例子,我堂堂虞家嫡長女,難道還能用破損之物不成?”
聞擎頷首,“那就說活物。前些日子,你教唆滾滾和孔雀打架,滾滾被孔雀啄禿了幾處,之後你就隻抱那兩隻貓,很少再抱滾滾了,是也不是?”
滾滾便是兩人一起養的那隻胖狗崽,他們還養了兩隻貓。
虞華綺被聞擎說中心思,好一會,才反駁道:“滾滾和你怎麼能一樣?你是獨一無二的的,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喜歡。”
聞擎無奈,她會如此說,是因為自己藏得極妥帖,從未讓她這挑剔又矜貴的小祖宗見到過,自己遍布全臂的疤痕。
“阿嬌,你確定自己會喜歡劃滿醜陋傷痕的手臂?”
“自然!”
聞擎指著粗糙龜裂的梅樹樹乾,“阿嬌對著那樹乾,也能親得下去?”
虞華綺猶豫一瞬,“親就親!”
聞擎眼底笑意漸深,“每日都親?”
虞華綺逞強,“每日都親就每日都親。”
聞擎擁住倔強的小姑娘,輕輕含住她的丹唇,“阿嬌唇瓣嬌嫩,哪能親吻那樣粗糙之物,若劃傷了,阿嬌舍得,我卻舍不得。”
虞華綺嬌滴滴地哼了一聲,主動迎上去,加深這個吻,含含糊糊道:“我願意親,是因為假擬了,粗糙樹乾是你的手臂。如今你已換了旁人的皮,即便手臂再光滑無暇,我也不稀罕親。”
聞擎同她解釋,“褚鮫說過,換完皮後,一兩月間,就能長出自己的新皮。”
虞華綺被他吻得渾身發軟,腦子暈乎乎的,險些被說服。
好半晌,她才道:“可祛疤的方法如此多,為何非要換皮?換皮那麼危險,弄不好會傷及根本!”
聞擎將她抱到鋪了火狐裘的軟椅上,“我的疤痕太深,普通方法無法徹底祛除。”
虞華綺勾著他的尾指,懨懨道:“那就不祛疤唄……即便你非要祛,也該告訴我,讓我陪著你。你那樣死死瞞著我,生怕我知道,究竟把我當成什麼?”
聞擎很認真,“將你當作我的妻子。”
他說著,眼底罕見地流露出受傷的情緒,“阿嬌,我何曾對你有過半分玩弄之意?那日你說我將你當做玩物,我很難過。”
“你還不信任我,在洪敬麵前,汙蔑我寵幸宮女,我何曾正眼看過哪個宮女?”
虞華綺有些發懵,明明是她在討伐聞擎,怎麼說來說去,都成了她的錯。
她的聲音有些發虛,“話要說清楚的。我那日在氣頭上,說你把我當成玩物,確實是我的錯,辜負了你的心意。但宮女的事,是你的錯,若不是你讓洪敬隱瞞我,洪敬支支吾吾的,我何至於誤會?”
說著說著,她又有了底氣,“鬨出這許多風波,皆因你不尊重我而起。世間夫妻,哪對不是相護扶持的?你偏要事事瞞著我,連危及生死的事情,也不肯叫我知曉。”
“我最近睡不好,每夜每夜都夢見,你獨自躺在床上,被褚鮫拿尖刀刺穿身體……你以為瞞著我,就是為我好?我知道了真相,隻會更痛恨自己,恨自己為何沒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守在你身邊。”
聞擎在聽到虞華綺說自己整夜噩夢時,收緊了環住她的手臂,“阿嬌,你說世間夫妻,哪有不相護扶持的?可他們需要扶持,是因為他們需要麵對重重難關。而我隻願護你無驚無懼,無憂無慮,無有一切苦難。”
虞華綺看著聞擎,“可我現在的驚懼憂慮,都是你帶給我的。聞擎哥哥,我知道你想要我永遠歡欣,但我不要虛假的歡欣,不要建立在你痛苦上的歡欣,真相隻會讓我痛苦,而你,也未必能瞞我一輩子。”
“以後有什麼事情,你都告訴阿嬌,好不好?”
聞擎沉默了許久。
他擁著虞華綺,掌心覆在她尚餘換皮痕跡的手臂間,“好。”
他已為自己的隱瞞,付出慘痛的代價,如何還能不好?
聞擎看著懷中眉眼彎彎,歡喜得意的小嬌嬌,在心間無聲歎了一口氣。世上再無人比她更懂得,該如何拿捏自己。
“一碼歸一碼,我的錯我已經認了,亦改了。那麼阿嬌不信任我,汙蔑我與宮女有私,是否也該罰?”
虞華綺正戳著雪地裡一盞瑪瑙蓮花宮燈,聞言驚道:“你還要罰我?”
聞擎逗她的,哪會真舍得罰她,不過是見她憔悴,想尋個借口,哄她回宮休息。
他幫虞華綺取出瑪瑙宮燈,“就罰阿嬌幫我梳發三日。”
虞華綺明白聞擎此言何意。
她對回宮無甚意見,但對梳發三日意見很大,“早朝時辰那麼早,我可起不來。”
言畢,不待聞擎說什麼,她又道:“我想吃蟹釀橙了。”
聞擎明知她在轉移話題,卻沒有揭穿,隻是道:“螃蟹性寒,阿嬌此時不宜食用,隻能吃一點點。”
虞華綺不肯,非說聞擎幾日不見,就不疼自己了。
聞擎抱著她,進了回宮的車輿,任她如何鬨,都鐵麵無私地沒有應允。
雪山重新歸於寂靜,僅餘兀自燃燒著的瑪瑙宮燈,與幾道深深的車轍。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