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短, 轉眼間, 夜幕便已降臨。
昭陽宮內,虞華綺陪著聞擎處理政事, 她腰酸,坐著難受,便靠在軟塌上,闔眼聽丁姑姑彙報六宮事宜。
隔著珠簾, 聞擎伏案批閱奏章, 虞華綺則在逐步熟悉宮務。
翌日早晨有慶賀大典, 高官貴族們進獻賀禮, 聞擎需親臨景和殿, 接受慶賀。
故而聞擎很早便起身離開,待虞華綺悠悠轉醒時,他已然不在昭陽宮。
聞擎不在,虞華綺便沒那麼嬌貴, 鳳儀萬千地由宮女們服侍著,洗漱用膳,絲毫沒有作妖。她不喜補湯的味道, 蹙著黛眉, 慢慢用著, 聽丁姑姑稟報壽安宮內的趣事。
原來, 昨兒帝後那麼一鬨, 宋家庶女們發現, 太皇太後並不受尊重, 言語間,便對太皇太後不甚恭敬起來,惹得太皇太後勃然大怒。
宋家家風不正,連嫡子嫡孫都不成器,何況庶女乎?
太皇太後被逼得動了私刑,方讓那三個庶女學乖,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繼續跟著淳嬤嬤學宮中規矩。
虞華綺對太皇太後給聞擎培養庶妃的行為,膈應不已。
她眸光微涼,看著巧杏,“幫本宮準備三份禮品,送進壽安宮。”
三份禮品大致相同,皆是貢緞五匹,蓮花玉鐲一對。但其中一份,多了支金鑲珠翠挑簪,其中一份,多了枚紅藍寶戒指,唯獨最安分,未曾與太皇太後起爭執的那名庶女,沒有得到多餘的賞賜。
巧杏擔憂道,“娘娘,您這般……隻怕壽安宮會鬨起來。”
虞華綺笑道:“就怕那邊鬨不起來。賞賜不均,她們庶女之間,自然會有矛盾,那兩個蠢些的,說不得會為此,而想著投靠我,那個聰明些的,心裡自然也會不忿。壽安宮裡鬨得越凶,太皇太後越無暇他顧,對咱們便越有利。”
五日後,暗衛們終於在西郊發現了些許端倪。但西郊多山地,多密林,一時難以尋得貴太妃的下落。聞擎便命淩致增加搜尋隊伍,同時將西郊周圍圍起,仔細觀察進出百姓。
西郊荒蕪,人煙罕至,一時間,倒真尋不出什麼破綻。
那廂,太皇太後見聞擎遲遲未有動靜,不免得意。雞飛狗跳了多日的壽安宮,在她的嚴厲訓斥下,終於暫且恢複平靜。
年關將近,聞擎愈發忙碌。但他素了多年,一朝開葷,精力旺盛至極,再多政事也阻擋不了,他將虞華綺折騰到天光熹微。
虞華綺腰肢酸脹,嬌懶躺著,見聞擎精神奕奕地穿衣洗漱,嫵媚眼波微揚,橫了聞擎一眼:禽獸!
其實昨夜是她自己饞了,非說身體已經複元,主動纏著聞擎胡作非為。可聞擎真征伐徹夜,她又承受不住,將過錯全都推到聞擎頭上。
聞擎素來縱著她,見她使性子,坐在床沿哄了她一會,等她安然沉睡,才轉身離開。
如此,直到紅日高懸,虞華綺才悠然睡醒。
巧杏領著兩列宮女,進殿伺候虞華綺洗漱,丁姑姑笑道:“皇後娘娘,昌平郡主和傅姑娘求見。”
聞擎怕虞華綺寂寞,特許昌平隨時可以入宮,陪伴虞華綺。故而今日,昌平攜傅靈一道進宮,給虞華綺作伴。
虞華綺驚喜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她們等了許久吧?你怎不早早喚醒我?”
丁姑姑笑道:“現在是巳時一刻,奴婢見娘娘睡得香,不忍喚醒您。”
平素連聞擎起身,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吵醒虞華綺,丁姑姑哪裡有膽子,敢隨意喚醒安眠的虞華綺?
所謂上行下效,虞華綺知道聞擎素日的德行,故而沒有苛責丁姑姑,扶著酸痛不已的腰肢,簡單梳洗後,道:“請她們進殿吧。”
昌平郡主與傅靈皆是未出閣的閨秀,甫一進殿,乍然見到虞華綺斜倚鴛鴦枕,烏眸凝水,春情無限的明豔模樣,皆臊得心口直跳,說不出話。
虞華綺自己無知無覺,笑道:“昌平和靈兒來了?巧杏,快看座。”
昌平遲鈍地行禮謝恩,咽著口水,道:“娘娘,您,您這也太……”
虞華綺靠著撒花織金軟枕,攪了攪丁姑姑呈上的羹湯,“嗯?”她疑惑的眼波,媚得讓昌平和傅靈兩個姑娘,都酥了骨頭。
傅靈年幼,比昌平還不如,霎時將準備說的話全忘到腦後,俏臉緋紅,接過丁姑姑端來的糕點,呆呆吃了一塊,沒滋沒味的。
昌平到底穩得住些,推推傅靈,道:“呆靈兒,你不是有話,要同娘娘說嗎?”
傅靈趕緊回身,“哦,哦,是。”
她看向虞華綺,“娘娘,傅靈有話要說,請娘娘屏退左右。”
虞華綺見她神神秘秘的,眼底還有幾分呆滯,搖頭失笑,讓丁姑姑等人先退出去。
昌平知道傅靈要說的事,涉及皇室,她雖不著調,卻也明白,皇室的秘密輕易聽不得,這對自己,對永寧王府並無好處,便隨丁姑姑一道退下了。
華美宮殿歸於安靜。
虞華綺看著傅靈,“小靈兒想同我說什麼?”
傅靈咬著唇瓣,糾結片刻,隨後跪在氈毯上,“請娘娘先恕傅靈死罪。”
平白無故的,虞華綺被傅靈嚇了一跳,伸手想扶起傅靈,卻險些扯著酸麻的腰,“啊!”
傅靈見虞華綺撫腰,嚇得小臉煞白,趕緊站起來,攙扶著虞華綺坐好。
虞華綺嗔道:“你也瞧見了,我身子不爽。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何必如此見外?”
傅靈重新跪好,低眉順眼的,欲言又止。
虞華綺知道傅靈生性活潑,很少這般拘謹,見傅靈執意如此,隻好道:“好,我答應靈兒,無論靈兒說什麼,都不怪罪。”
傅靈得到承諾,才道:“娘娘,靈兒的表姐同莊文筠以詩相交,是難得的密友。今晨,莊文筠求了表姐,悄悄見過靈兒一麵。”
昔日皇帝賜婚於榮王與莊文筠,後來榮王謀逆被誅,已入王府的楚雲嵐獲罪,被一並處死,而莊文筠與另一側妃尚未進門,沒有受到牽連,隻是婚約作廢而已。
虞華綺乍然聽到莊文筠的名字,疑惑道:“莊文筠尋你作甚?同我有關?”
傅靈點點頭,答道:“自榮王謀逆案後,莊文筠的地位便很尷尬。若她與榮王隻是尋常賜婚,倒也罷了,偏偏當初她被賜婚,是因為與榮王婚前有私。如今她名譽已失,哪裡還尋得到什麼好夫家?”
傅靈說得委婉,其實莊文筠難尋好人家,不止這一個原因。
除卻名譽有汙,莊文筠作為榮王曾經的未婚妻,身份尷尬,王公貴族們怕得罪皇帝,故而有所避諱,不願讓家中子弟娶其為妻。
虞華綺知道,傅靈不敢議論皇帝,所以話未說儘,故而感歎道:“靖國公府勢大,待過個幾年,事態平息,莊文筠還是能嫁個中等人家的。她素來得寵,嫁妝定很多,出嫁後,日子未必不順遂。”
傅靈歎道:“雖說是這個理,但莊文筠眼比天高,乍然從曾經的皇後人選,淪落到隻能嫁給低門小戶,她如何能接受?何況,如今靖國公府正計劃著,要將自幼不如她受寵的嫡四女,送進宮中。”
虞華綺聽到有人惦記聞擎,桃花眸微揚,“哦?”
傅靈對虞華綺與聞擎的感情相知不深,以為皇帝納妃是尋常事情,故而沒發覺虞華綺的異樣,繼續道:“莊文筠從天之驕女,淪落到隻能嫁給平庸男子,因此,她非常嫉妒有希望蒙獲聖寵的堂妹。”
虞華綺越聽越稀奇,“那她找上你,是想做什麼?”
傅靈神色有一瞬的緊張,“莊文筠說,她在得知堂妹將入宮的消息後,惱怒不平,跑去找家主評理。卻在牆根下,悄悄聽到一樁皇室秘聞。”
虞華綺聞言,眸光寒涼,定定看著傅靈,“什麼秘聞?”
傅靈雖不明就裡,但觀虞華綺神色,便知曉,自己冒險來傳話是對的,莊文筠沒有撒謊,“莊文筠沒有細言,隻是說,她知道貴太妃的下落,希望能憑此見您一麵。”
若莊文筠所言非虛,那麼此時此刻,靖國公府已經與太皇太後有所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