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這樣一個踩低捧高、事事以帝王為尊的地界, 一個不得聖寵的皇子,往往隻會過得比冷宮的妃嬪好上那麼一點。
而五皇子蕭弋,卻又是所有不受寵皇子中的例外。
明明生母是宮中最得聖心的容貴妃, 但打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享受過半點溫情。
隻有兩個嬤嬤照料的偏僻殿宇,那就是他,——貴妃親子渡過童年的地方。
“朕開始以為, 那老頭子隻是和朕一樣,對喜歡的人或物占有欲太強, ”自顧自說著宮內無人敢提的往事, 蕭弋直勾勾望進沈裴的眼睛, 似是想看清楚對方每一個反應, “可後來朕才知道,朕的生母,竟是他用權利搶來的……”
“臣妻。”
君奪臣妻, 無論放在哪個朝代, 都是足以令百姓不齒、史官口誅筆伐的醜聞。
更彆提那位傳說中冷若冰霜卻仍能寵冠六宮的容貴妃,剛剛進宮兩月,便被查出有兩個月的身孕。
如此微妙的時機、如此弄人的巧合, 在沒有dna檢測技術的宸朝, 蕭弋的降生,天然便帶著一種原罪。
所幸古代滴血認親的法子並無切實的科學依據可言,隻要盛血的清水沒有動過手腳, 任何活人的血都能凝合為一。
正因如此, 那個差點被當做宮廷秘聞“處理”掉的嬰兒,總算靠著所謂的證據活了下來。
怎奈從古至今的帝王大都多疑,哪怕有血水作保, 當時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也厭透了這個新出生的兒子。
——仿佛一頂活生生、會走會跳的綠帽子,隻要看到對方,他就會聯想到自己心愛女人的過去。
在上位者刻意的冷待打壓下,明麵頂著皇子名號的蕭弋,實則過得連宮裡最普通的奴才都不如。
無論是其他或年長或年幼的皇子公主、還是稍微能在禦前說得上話的體麵宮婢,所有人都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去找“五皇子”撒氣。
誰叫這是來自陛下的默許,隻要保證蕭弋活著,不管他們做什麼,周圍的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許是八字太硬、又許是命不該絕,在這樣充滿惡意欺壓的環境中,蕭弋仍舊全須全尾地活到了六歲。
原本還帶著些孩子氣的五官逐漸張開,他的麵相幾乎和先帝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反倒像極了那位恩寵不衰的容貴妃。
也就是在這時,宮內漸漸流傳起“五皇子並非陛下親生”的謠言,素來神神叨叨的欽天監,更是在蕭弋身上貼了個“喋血弑親”的標簽。
重重危機疊加,幾乎所有人都認定,接連碰到幾處死線的五皇子蕭弋,絕等不來他七歲的春天。
直到一貫高傲的容貴妃親自求情。
在蕭弋即將被秘密處死之前,這位厭世到冷漠的貴妃,終於想起了她還有一個兒子。
但這對蕭弋而言卻不是什麼好事。
沒有愧疚、更沒有愛,貴妃容氏會救下這個兒子,隻是因為對方的長相,還有欽天監的預言——
懷疑蕭弋是自己與亡夫的骨肉,她很想有一天能看到對方手刃仇敵。
倘若錯了,父子相殘也是出極解氣的戲碼。
多年困於深宮、連自殺都不能的囚鳥生活早已讓容貴妃失了理智,每當她覺得蕭弋某些表現很像亡夫時,便會輕聲軟語,溫柔的像個母親;
可若是她從蕭弋身上看到了某些更像先帝的特質,便會忽然變臉,歇斯底裡地打罵責罰。
這樣的生活比之前更好嗎?
年幼的蕭弋說不上來。
縱然每天可以吃飽穿暖,但這永安宮裡的空氣卻沉悶極了,仿佛一睜眼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
更令他難以忍受的是,每當那個禦前當紅的太監掐著嗓子宣召侍寢時,“母親”便會把自己塞進宮中寢殿的一個小櫃子裡,灌些難喝的湯藥讓他保持清醒。
“記住,記住這些,我和宋郎受到的屈辱,往後都要你從他身上百倍、千倍、萬倍地討回來。”
成熟早慧,本能般地,蕭弋開始對那些白花花交疊在一起的肉塊感到惡心。
可他卻知道自己必須要忍耐。
因為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能讓他繼續活下去的,就隻有容貴妃一個。
若想自救,他需要變得更強。
強到能坐上那把冷冰冰的龍椅。
於是,在容貴妃逝世、老皇帝發瘋想送他去陪葬的那天,蕭弋隨手抄起殿內的花瓶,麵無表情地了結了對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