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瞧見自家徒兒充滿疑惑的小臉,硬著頭皮撒謊的玄清也很為難。
萬萬年來,他們縹緲道宗渡劫飛升的前輩數量可觀,但其中最出名的那個,無疑是宗門開山之初,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被稱為道尊的玄逸真人。
按理說,像這樣與天地同壽、和日月爭輝的古董級祖宗,應當隻存在於修真界的話本傳說當中。
誰成想頭發花白的宗主今早一覺醒來,忽心有所感,火急火燎地趕去縹緲峰下最隱蔽的密室查看。
再然後,他便瞧見了一個睜開眼的、活生生的道尊。
——縹緲峰下僅有曆屆宗主知曉的禁地,居然藏了個人。
還是輩分修為高到可以做所有人祖宗的前輩。
一番短暫的雞飛狗跳之後,素來講究隨遇而安的玄清宗主,相當果斷地循著那位的指示,把這塊燙手山芋推給了自家徒兒。
思及此處,他清清喉嚨:“如何?長春峰可有地方落腳?”
確信自己上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一號人物,沈裴眉梢輕挑:“師叔?”
“是你師祖早年雲遊曆練時撿到的好苗子,”未入道時也曾在街邊算命擺過攤,玄清略一思索,便圓好了前因後果,“他天生道心,常年在深山苦修,如今修為臻至大乘,才想著出世看看。”
“若說這宗門裡哪座山頭最有煙火氣,除了你的長春峰,為師也想不到旁的選擇。”
——言辭懇切,有理有據,若非沈裴完整擁有前世的記憶,說不定還真要被對方騙了過去。
確信這位不靠譜的師尊前世今生都對自己沒有惡意,沈裴頷首,輕聲應了下來:“既如此,那便依師尊所言。”
“甚好,甚好,”揮袖將一塊質地上佳的靈玉拋進沈裴懷裡,玄清撫須鬆了口氣,“循著這物件上的氣息找人便是,他應當在縹緲峰碑前等你。”
“還有,收收你那貪玩愛鬨的性子,好歹也是長輩,若是惹怒了他,為師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刻意將尾音拖得老長,白衣青年慢悠悠轉身,毫無誠意地揮揮手中的靈玉,“徒兒這就去尋師叔。”
深知對方平日是何做派,玄清無奈瞧向那抹移速緩慢的背影,眉心緊蹙,實在想不通,那位的機緣怎會和自家徒兒有了牽扯。
但時值三界氣運更迭的要緊時刻,倘若能得對方庇佑,對宗門而言反倒是件天大的喜事。
天寒地凍,默默在劇本裡翻了半天也沒找到關於所謂師叔的描寫,沈裴乾脆放棄了猜測,掏出小手爐,裹緊大氅,直奔靈玉所指的方向而去。
傳承《河洛秘術》,縹緲道宗上下除開沈裴,隻要是個能叫出名號的弟子,皆有幾分推演天機的本事,玄清作為一宗之主,更是素有“鐵口直斷”的美譽。
約莫半柱香後,懷揣靈玉的青年,果然在縹緲峰的石碑旁瞧見了自己要找的人。
廣袖寬袍,飄飄如仙,明明是最簡單的月白長衫,卻偏叫對方穿出幾分出塵。
藏於宿主識海的0049更是驚訝,因為它竟然在這人身上,嗅到了一點點屬於那位真身的氣息。
許是因為對沈裴懷中靈玉有所感應,在青年繞過小徑彎道的一瞬,男人便舍了那痕跡古樸的石碑,悠悠轉過頭去。
漂亮的瞳仁微微一縮,白衣青年啟唇,試探地輕喚:“師叔?”
毫無心虛地,男人頷首:“嗯。”
青筋直跳的沈浪浪:……我信你有鬼。
瞧瞧這身形、瞧瞧這骨相,哪一處不是他親手摸過的樣子?
可對方轉世後的身份不是反派嗎?突然成了他的師叔又是什麼展開?
思及此處,沈裴猛地發現一處盲點:【等等……話說回來,這個小世界的反派是誰?】
【那個在原著裡霍亂三界的魔修?】穿越時自動共享宿主前世的記憶,0049咂咂嘴巴感慨,【都怪您老風頭太盛,早就把人家的戲份擠沒了好嗎?】
上輩子縹緲道宗宗主玄清受賊人暗算、於悟道途中入魔隕落,待查明真相後,其大弟子沈裴提劍“章台柳”,孤身一人,殺進了魔修盤踞的南疆。
眾所周知,“章台柳”是柄軟劍,乍看如隨風飄搖的嫩枝,毫無殺傷力可言。
然而,就是這麼一把軟綿綿的薄刃,竟在十日後,刺穿了那所謂魔尊狼狽逃竄的元神。
當時沈裴在複仇途中接連突破已是奇聞,後又一劍斬殺魔尊,立即引得三界嘩然。
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往後的日子,便是它家宿主噩夢的開端。
“沈裴……”發覺青年似是在走神,男人蹙眉,輕輕瞥了眼對方腰間的玉牌,“你是玄清的弟子?”
思緒回籠,白衣青年點頭稱是,想行晚輩禮拱手,偏又因那忘了收起的暖爐顯出幾分嬌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