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妄張嘴吃了下去,看到自己的傻兒子笑得見牙不見眼,他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柔和了下來。
“好了,你跟鐵柱吃,我在想些事情,你們兩個甭打擾我。”
戚鐵牛仔細觀察了戚妄一番,見他確實不像是有事兒人的樣子,這才放心下來,拿起筷子埋頭苦吃了起來。
原主現在也四十一歲了,他現在的身體看著強壯,但是戚妄清楚,他也隻是看起來強壯罷了,從他記事兒開始就從事重體力勞動,小時候家裡地裡一灘事兒都是他出力,長大之後乾的又是裝車卸煤這樣的重苦力,他現在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身體看著強壯,內裡早就已經虛弱下去了。
所以之後在把張文遠供養出來後,他的身體便以極快的速度垮了下去。
重體力是不能乾了,不過這個年月不乾重體力,在不顛覆原主人設的情況下,選擇麵兒就有些窄了。
桃花村不靠山不靠水,摘果子打野味兒想都甭想,除此之外,原主還能做些什麼?
戚妄所掌握的技術讓他在任何世界任何時代都可以過得很好,但是原主身份地位見識也有局限性,他為了不被這個世界發現排斥,並不能做出不符合原主人設的事情來。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如果去沿海城市闖一闖,以戚妄的能力,未必不能闖出一番事業來,隻不過他還有兩個孩子要教,家裡的事情沒有徹底解決之前,這條路並不能走。
戚妄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了起來,目光掃過桌子上那一盤黃澄澄的炒雞蛋時,他靈光一閃,突然便知道了原主能做些什麼了。
“爸,你這是想開了?”
戚鐵牛的注意力一直在戚妄的身上,看到他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了,他便問了一句。
戚妄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道:“想開了,吃東西吧,人不大,操心倒是不少,小心操心多了不長個子。”
戚鐵牛不服氣地說道:“我才不會不長個子呢,爸爸你這麼高,媽媽個子也是高高大大的,我一定會長成個大個子,就隻有大哥才會長不高呢。”
聽到這話後,戚妄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戚鐵牛一眼,看來這家夥倒也不是那麼的沒心沒肺嘛。
若真是原主那樣的榆木疙瘩,教起來怕是真要費上不少事兒,聰明孩子的話,也能省不少的心。
戚鐵柱茫然地抬起頭來,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自己的爸爸,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看到傻兒子的樣子,戚妄愛憐地伸出手,摸了摸這個傻小子的頭:“多吃點兒吧,這麼多菜呢,可彆浪費了。”
戚鐵柱乖乖地哦了一聲,又低頭苦吃了起來,算了,爸爸和哥哥的話他也聽不懂,還是乖乖吃飯的好。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戚鐵牛和戚鐵柱兩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日裡在家,能吃飽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味道什麼的根本不追求,他們頭一次知道,原來光是一道炒白菜還能這麼好吃,原來紅燒肉吃多了是真的會鬨人的,二人就連盤子裡的肉湯都沒有放過,全都扒拉到碗裡麵,混合著麵條大口大口吃了下去。
兩個家夥吃得肚皮溜圓,站都快站不起來了,看到他們這樣子,戚妄有些好笑,隻是心中卻泛出了濃濃的酸澀之意來,那是屬於原主的情緒,從另一個角度看自己兩個孩子遭遇的事情,原主大約終於感覺到,自己這個父親當得實在是不合格。
難怪人家經常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原主辛苦是辛苦,隻是他的辛苦沒有能讓自己的兩個孩子過上好日子,反倒是把旁人養得溜光水滑,自己兩個孩子來吃個飯,就跟那災民似的,撐得直翻白眼。
再想到原主和許小鳳來送張文遠上學的時候,定要在飯館裡麵好好吃上一頓。
許小鳳總是說學校的夥食不好,沒油水,得讓張文遠好好墊補墊補,原主一直也覺得這話沒有問題,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幾乎每周張文遠都能在飯店裡麵吃油水,他的兩個孩子卻在家裡苦哈哈地啃玉米窩頭,吃白菜幫子。
原主做的那些事情還真的是……
戚妄搖了搖頭,無法理解原主的思想,他也不想去探究原主到底在想些什麼,左右現在使用這具身體的人是他,這兩個孩子總歸是不會受委屈的。
等到兩個孩子歇息好了,戚妄便帶著他們準備回去,離開鎮子前,戚鐵柱說了句想吃糖,戚妄便買了兩包螺絲糖給兩個孩子吃。
若是往常,這兩個孩子定然會說要給張文遠帶一包的,但是這一次,這兩個孩子誰都沒有提要給張文遠帶糖的事兒。
改變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但是他們在慢慢在改變,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這樣便足夠了。
他們從家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午了,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天黑得早,回去的路走到一半兒的時候,天就已經暗了下來。
鄉間小道是沒有路燈的,今兒晚上也沒有月亮,路上黑漆漆的,看起來有些嚇人,兄弟兩個人有些害怕,緊緊地抓著戚妄的衣服,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往家走。
戚妄的視力很好,黑暗對他沒有多大的影響,他一手拉著一個孩子,邁著沉穩的步伐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
戚鐵牛冷不丁地問了一句:“爸,你去車站上乾活兒,是不是也經常走這樣的夜路?”
如果不是因為走習慣了,哪裡能這麼順順暢暢的?戚鐵牛感受著戚妄手掌心裡那厚厚的老繭,心裡麵難受的厲害。
爸爸都那麼辛苦了,他和鐵柱還那麼調皮不聽話,如果他們兩個聽話的話,爸爸也不會這麼為難了吧?
“爸爸,以後我跟鐵柱一定會好好聽你的話,不會在調皮了。”
這孩子怕是又想到彆的什麼事情了,戚妄笑了笑,說道:“小孩子調皮一些也是正常的,不用壓抑著自己,隻要不惹出大麻煩來,都沒有問題,你才多大,彆把自己弄成個小老頭的樣子,爸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天天有乾不完的活兒,那會兒我就在想,以後我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讓他們在該調皮的年紀調皮,要不然等到了這麼大的年紀,想調皮都沒那個時間和精力了。”
戚鐵牛握緊了戚妄的手,看著父親那高大的身影,心裡麵有些酸酸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和爸爸之間的關係仿佛比過去近了許多。
過去的爸爸一直都沉默寡言,很少會跟他們兩個說話,也隻有麵對後媽的時候,他的話會多上一些,這還是爸爸頭一次跟他們說這麼多的話。
許是因為今天的戚妄十分好說話的緣故,戚鐵牛的話也比往常多了起來,他順著戚妄的話頭,問起了他小時候的事情來。
“那爸爸你小時候天天都要乾活兒,一點兒清閒的時候都沒有嗎?”
戚妄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小時候活兒都乾不完了,哪裡還能有空閒的時候?”
原主在某些方麵有些軸,哪怕父母兄弟姐妹對他很不好,他也從來都沒有在自己孩子的麵前說過他們的不好,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更是絕口不提,這也就導致了兩個孩子對原主這邊兒親戚產生了錯誤認知。
許是因為年紀大的緣故,又或者因為對著兩個年紀不大的孩子沒那麼心腸硬,原主的父母和幾個兄弟姐妹對這兩個孩子大麵上還是能過得去的。
再加上有許小鳳做對比,這兄弟兩個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爺爺奶奶伯伯姑姑都是好的。
這是他們頭一次在戚妄的口中聽到他小時候的事情。
爸爸所遭遇的一切跟他們現在遭遇的何其相似?隻是不同的是,那個時候爸爸是在為自己的親哥哥親姐姐當牛做馬,他們卻是為毫無關係的後媽後大哥當牛做馬。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年月不好,家裡糧食不夠吃,你爺奶都以為我活不下來了,結果還是磕磕絆絆地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