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姓鄰居在張茹芬的嚎叫聲中想到了過去那麼多年戚妄所過的日子,想到自己過去勸說戚妄的那些話,想到自己和鄰居們的所作所為。
如果說張茹芬是仗著母親身份對他行凶的人,那他們這麼多勸說著讓戚妄原諒張茹芬的人便全都是幫凶。
而這天晚上做同樣夢的人並不隻有這個張姓鄰居一個人,幾乎所有的鄰居們都做了同一場夢。
當他們脫離了旁觀者的身份,真正代入到戚妄的身份之後,才發現戚妄所經曆的一切都是那麼地讓人絕望。
張茹芬的瘋狂自殘行為,用自己的性命逼迫著戚妄低頭,一次又一次地讓他退讓。
在夢境之中的他們不能擁有自己的思想,完全要被張茹芬支配,從言行到穿著打扮,甚至到自己吃的飯喝的水,全都要由張茹芬擺布。
他們甚至因為出門前端杯子的姿勢不對,就要被迫欣賞張茹芬的嚎叫。
她的行為沒有任何的邏輯,誰也不知道她下一步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哪怕夢中的鄰居們都已經小心再小心了,也無法讓張茹芬滿意。
而隻要張茹芬不滿意,她就會尖叫嚎哭,當然她並不會動手去打他們,可是她卻會用各種她能所想到的辦法自殘,他們耳邊聽著張茹芬的那些嚎叫,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掉了。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魔鬼?
為什麼平常對著他們挺溫柔善良的張茹芬現在卻變成了這個鬼樣子?她為什麼要對自己的兒子表現出這麼大的攻擊性,好像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似的,她分明是想要逼著自己的兒子去死。
這樣的母親實在是太可怕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媽?
此時此刻,進入到夢中變成戚妄的這些鄰居們才發現過去的自己到底有多麼淺薄,他們勸說著戚妄原諒張茹芬,不讓戚妄跟他媽媽鬨,讓戚妄要孝順他的媽媽,說他媽媽不容易,他不能違逆她。
明明他們自己都能感覺到張茹芬的行為有些過分了,可是他們又覺得張茹芬是戚妄的母親,不論如何戚妄都應該原諒她,他們隻是為了解決麻煩,而並不是真正的想要平息母子二人之間的事情。
壓著看起來好說話的一個人低頭認錯,就是他們解決問題的辦法。
過程怎麼樣並不重要,那個看起來好說話的人會受到什麼樣的委屈也不重要,隻要將那個會吵會鬨,會擾亂大家夥的人重新變回她原本的樣子就好。
過去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做的,因為戚妄好說話,因為戚妄不吵不鬨,因為戚妄每一次都會妥協,所以他們才會逼迫著他向她的媽媽低頭認錯。
這一場夢境之持續了很長時間,而夢裡的這些人都以為他們要真正地變成了戚妄,如果他們成了戚妄,每天都要承受這樣的痛苦,他們覺得自己根本撐不了多長時間。
跟張茹芬在一起的那種窒息絕望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呼吸,他們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被束縛住了,他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絕望。
這就是他們這些人唯一的感覺,他們甚至覺得隻有死亡才能減輕這種痛苦,隻有死掉了才能從張茹芬的魔爪之中逃離出去。
就在陷入夢境之中的鄰居們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深刻地體會到張茹芬的可怕時,這一場折磨了他們一整夜的夢境終於結束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鄰居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夢境,隻覺得遍體生寒。
他們從未有一天像是如此慶幸——幸好他們還是自己,而不是那個可憐而又可悲的戚妄。
他真的是太慘了。
等到早上戚妄出門準備去醫院的時候,每一個見到他的鄰居眼中都充滿了濃濃的憐惜之意。
“戚老師,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
“戚老師,這些年你一定忍得很痛苦吧?”
“戚老師,我終於體會到了你的感受,你真的太可憐了,以後你媽媽再鬨,我絕對不會幫她說話了。”
還有人直接婉轉含蓄地詢問戚妄,張茹芬的精神是不是出了問題。
“戚老師,咱們不能諱病忌醫,如果有病的話就去治,這樣的話對你對你媽媽都挺好。”
對於這些鄰居們的遭遇了什麼戚妄心知肚明,事實上昨晚上他們會做那一場夢都是出自戚妄的手筆。
戚妄並不覺得這些人不知道原主遭遇了些什麼事情,大家都在一個筒子樓裡麵住著,這房子的膈應效果並不好,即便關上了門,家裡的聲音外麵也能聽得到。
事實上原主一日一日的妥協退讓,跟他們不停地對原主說他的媽媽是多麼辛苦,為了他受了多少罪,他不能對不起他的媽媽之類的話有關係。
當所有的人都在告訴你,你的媽媽為了你受了很多的苦,遭了許多的罪,她如今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是你害了她一輩子……
天長日久之下,原主也會這樣認為。
原主覺得是他耽誤了自己的母親,是他害得張茹芬過了那麼多年的苦日子,所以他才會一步步地退讓,妥協,變得越來越聽話。
如果不是因為張茹芬對陳曉娟出手的話,原主恐怕會真的如了張茹芬的願,變成了她手心裡麵捏著的傀儡。
刺不紮肉不疼,當刺不紮在身上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站在道德製高點去指責那個受罪的人,逼迫著他去妥協。
其實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原主好說話罷了。
說服原主要遠遠比說服張茹芬更加容易,再加上張茹芬擁有母親這個天然的身份優勢,他們自然是要站在張茹芬那一邊兒的。
原主的死亡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要付一些責任,戚妄並不會報複他們,但是讓他們知道原主所遭受的一切還是可以的。
隻有自己親身經曆過,才會知道他們輕描淡寫說出的讓人妥協的話到底代表著什麼。
看著這些一個個把他當做易碎瓷娃娃一樣哄著的鄰居們,戚妄一直保持著溫和有禮的笑容,卻並未順著他們的話說些什麼。
大家夥兒看到戚妄這個樣子,更加覺得惋惜了。
而曾經那個是戚妄高中同學閨蜜的女鄰居突然開口問了一句:“戚老師,我聽我朋友說,你當年考上的是青木大學,是因為有人改了你的誌願,你才上了青州師範,是你媽媽改了你的誌願嗎?”
當女鄰居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
不是,青木大學是華國最頂尖的學府,青州師範跟人家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張茹芬是瘋了不成,居然會改了戚妄的誌願?
大家夥兒有些不太相信,但是想到昨夜夢裡張茹芬的瘋狂,他們又覺得這事兒極有可能。
正常的媽媽做不出這事兒來,但是神經病媽媽做得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