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 215 章(2 / 2)

宋記 殺豬刀的溫柔 12856 字 6個月前

管世人作何他想。

摯子執拗,犟勁一起,大有掀翻天地都在所不惜之勢。

宋小五微微一笑,輕撫了下他的頭,道:“去送罷。”

“母親!”世子捏拳,肩膀顫抖,“您是德王王妃,德王府城府主母!”

您不能隨心所欲,誰才能?

宋小五牽了他的手,送了他到門口,俯下身正了正他的世子冠,微笑道:“去罷。”

做不到的事便不能做,誰都要依勢而活,依勢成勢,方才是永久之道。

她能忍下的事,想必以後她不在了,往後念起她,她的孩兒在失勢之時也能多得一分蟄伏之道的信念。

為人父母,能給予孩子最好的教養就是以身作則。

小世子揮袖而去,氣勢洶洶。

近候在側的楊柳看著世子的背影,擔憂地叫了一聲,“世子。”

宋小五卻毫無擔憂,看著世子憤怒不甘,但生機滿滿的背影,欣賞不已。

濃烈的勝負心,對世事的不滿,是驅使人不停往前走的動力。

成功是野心與能力齊具者的戰利品。

這夜半夜突然狂風暴雨,第一道閃電下來,宋小五就被驚醒,她當下掀被下床,握著手中劍站於大門門中,守夜的聞姑帶著侍女進來,大風衝進,衝起了她的衣裳與長發,黑暗中執劍而立的德王府,尤如地獄當中持劍而來的鬼魅。

“出去。”後宋小五一步下床的德王冷然朝侍女們斥了一句,抱住了身前的人,在她耳邊安撫地連噓了幾聲。

宋小五任由他抱著,待她抬眼看清了外麵的雷鳴閃電,隱在暗處的暗衛也出來報府中內外沒有什麼動靜她,她放鬆了身體,放任自己倒在了德王的懷裡。

“下雨了。”涼風打在臉上,宋小五看著烏黑的天空中那些刺眼的閃電,聽著雨聲嘩嘩而下,打在地麵石磚上的聲音,喃喃了一句。

“下雨了……”德王抱著她微涼的身子,接過了聞姑無聲奉上的披風,裹在了她的身上。

他沒有看向天空,而是神情專注地看著懷中那張忽明忽暗的臉,不在乎外麵的雷鳴閃電有多恐怖,有多奇異。

這世上最奇異的景象,已在他懷中,窺探一生也不會有厭倦之日。

身上暖和了起來,他大手的溫度,燙到了初聞炸雷掀被而起的宋小五那顆冰冷緊繃的心……

她回過了神,良久,她道:“我定會護住你們。”

再如何讓自己堅硬,她也做不到無畏。

她還是前世的那個她,隻要她想做到的,哪怕是油儘燈枯,萬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我也會。”她冰冷的神情,堅定的語氣讓德王久久無法言語,半晌後,他沙啞著回道。

他亦然。

她能為他做到的,他也想,他也願意。

“好。”這次,宋小五真正地回到了人間,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投入了他的懷中,不再去看那一次次提醒她不屬於這個世道的奇觀異景。

她在乎了又如何?既然她來到了這一世,那便努力到她咽氣的最後一刻。

**

燕都連下了數日雨,宋家祖母出殯那日早上,天空已放晴,隻是路上泥濘,一行人送完葬回來,已如在泥地當中打滾了一翻。

從皇帝下旨到宋家祖母入葬,不過區區六日,是以宋家祖母能得風光大葬,墓卻修得簡單,比不過那些同等誥身,已歸天命的命婦的大墓,規格甚簡,倒也給宋家得回了一些簡樸持家、寵唇不驚的名聲。

宋小五的身份,本應不該出麵拋頭露臉送祖母,但她素衣簡發,隱於宋家女眷當中,從出門到入墓,送了老太太最後一程。

宮中燕帝得此消息,冷笑了數聲,冷嘲道:“聽起來這孝心可嘉。”

不過狠起來,她也不會當自己是宋家女就是。

小王叔唯她是從,她做的任何都是好,同樣的事他行來就是小肚雞腸,沒有天子之風,當真是可笑。

這廂宋小五回來一身泥濘,麻衣膝蓋以下一片烏糟,陪她一道送葬的德王與世子也沒好到哪去,她一回來有事要吩咐,沒顧換衣裳,道等下回王府再換,他們也就沒換,跟隨宋韌等宋家人前去前堂,與前來送葬此廂辭行的親朋戚友道彆。

一家人身上最乾淨的就是一路被父母兄長抱於手中的北晏了,北晏今日安靜乖巧無比,父兄一長,姑姑端來溫水,她便雙手去捧,接來杯子小心翼翼地送到母親嘴邊,“母妃,喝水水。”

宋小五摸摸她的小臉,低頭喝了一口。

此時,此前被她送回來的老莫叔老莫嬸被下人攙扶了進來。

此次,宋小五要送他們離開,在此靜坐下來,想的都是這些年來這兩人對她的偏愛,那些偏愛當中不乏愚忠與自身命運與地位的不得已攀附,但確切受好的是她,得到了偏愛的也是她不假。

見二老進來,她眼睛格外柔和。

“小娘子。”被她以聞姑姑前來鄭重傳叫相請,兩老路上已經哭了一路,之前他們離開德王府也哭了一場,但那時候的哭是他們老了,不能再服侍他們的小娘子,但這場哭,他們是痛徹心腑。

之前宋小五已給他們認了一養子,是德王麾下一位忠肝義膽的屬下,此人斷腿殘耳,因掩扶兄弟而負傷,後又因任務傷了一隻眼,德王不再讓他做事,宋小五觀察良久,讓他帶著妻兒認了老莫叔老夫妻作養父母,然後悄悄離了德王府,去了燕都的近郊生活。

這次老夫人過逝,老莫叔夫妻帶著子孫回來送殯。

宋小五之前已和過門來請安的莫家義子說過了她的打算,她打算讓老夫妻這次回去後收拾家什,遠離都城,隱姓埋名,拋棄過往重新立根立家,徹底不再提起有關於都城的任何事情。

見兩老過來已哭得奄奄一息,想來已經得情,宋小五歎息了一聲,把小娘子放入了莫嬸懷中。

老莫嬸抱著小郡主,更是失聲痛哭,嗚咽道:“小娘子小娘子,您就讓老嬸死在您身邊罷。”

她老都老了,去什麼異地他鄉呢,那不是她的家。

老莫叔在旁拿衣袖掩著老眼,嗚嗚地掉眼淚。

“嬸奶奶不哭……”北晏拿著小手絹給老莫嬸擦眼淚,擦了幾下,大眼睛當中淚花閃閃,“莫哭,莫哭了。”

老莫嬸更是哭得嗚咽不止,小廂房一時之間,隻剩兩老上氣不接下氣的哭泣聲。

但他們記得他們小娘子是不喜哭泣之人,哭了半晌怕遭了她的討厭,忍住了眼淚,又再三低聲懇求,讓他們留下,讓義子帶著孫兒遠遁就是。

“那是我給你們的家,你們不守著,誰守?”

宋小五叫退了身邊人,讓今日皆來了的聞杏楊柳都退了下去,此翻叫老夫妻倆過來,一是道彆,二是給他們一些傍身之物。

把東西拿了出來,宋小五把北晏抱回了懷中,放到地上,跟小女兒道:“小娘子,代母親與莫公公和莫奶奶作彆。”

“是。”北晏應下,跪下舉手作拱,“北晏代母,與公公,奶奶作彆!”

老莫叔老莫嬸當下扭過頭,再行嗚咽不止。

與兩老告彆,又與父母說了幾句話,宋小五沒在宋家多留,就與德王帶著兒女回了王府。

當晚,老莫叔老莫嬸與義子義孫回了近州,不多日,舉家南遷,自此之後,再無他們音信。

數百年後,一龐大的木姓家族有一子孫因自身興趣所致,大修祖譜,追根溯源,發現自家祖先由莫姓改姓而來。

**

這一年的秋末,舉國豐收,唯獨德王封地晏城收獲了了,又遇上百年一遇的沙塵暴,沙塵盤旋於晏地上空,近月不去,晏地百姓投走他鄉,眼看封城已成危城,命在旦夕,德王向上請求回封地坐鎮。

皇帝不舍,道不願皇叔回危城受難,願意留皇叔在都城頤養,派朝中大臣前去晏城幫皇叔解救封地,待封地恢複往日繁榮,皇叔再回去不假。

德王被氣得在朝廷大哭了幾日,每日都表述晏地用先皇賜他之職,他生是晏地之王,死亦是晏地之鬼,不願皇帝為他為難,還折耗國之棟才。

兩叔侄在朝廷鬥智鬥勇,惺惺作態,你來我往了好幾回,在得知晏地冶練兵造之才已經投誠,在往燕都的路上,又留下了德王世子的那位老師,把晏地的五萬護城軍砍到了三萬,燕帝才鬆口讓這一家子回去。

德王罵罵咧咧地帶著王妃世子上路了。

前行時,皇帝令太子代他前來送行。

送彆台上,太子含淚與叔祖父作彆,情到深處之時行了跪拜大禮,坐於馬上的德王見大孫子這麼大了還不懂事,頗有些憂慮,等一行駛離了都城,他鑽入馬車,與王妃道:“信兒回去,他那父皇可不見得會誇他。”

太子之重情重義,比德王有過之而無不及,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他當個好兒子好兄長無疑是極好的,但當個太子,尤其是燕帝這樣的皇帝的太子,就未必是什麼好事了,宋小五沉思半晌,方才淡道:“但願他有那運氣。”

有那長命的運氣,有那當皇帝的運氣。

這些年德王府一退再退,如若不是晏地已成遲暮之相,人也被皇帝挖得差不多了,皇帝絕不會這麼輕易放他們回去。

他對德王府以及德王,已到得理不繞人的地步。

朝廷附和帝王者眾多,起初還有幾個會為德王府說話的,後來見帝王不喜,還被打壓,漸漸地就無人再提了。

但人人心中都有一本帳,孰是孰非,長著眼睛的心裡都有自己的數。

而皇帝不擇手段挖回去的人,未必是他的人。

正如他的忠臣,有朝一日,未必會是他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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