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九月初十,李謙宇離開京城的第七天。Du00.coM
翠華山頂端的登峰亭,因為曾經官拜內閣首輔的王安石王介甫曾在進京趕考時路過此地,登高遠眺時便為此亭命名為“登峰亭”,後來登峰亭名聲大噪,此地的名士才子很喜歡在此處舉行詩會,因著借了王介甫的名字倒也顯得風雅至極。
隻是近來大多數人都忙著準備科考,加上秋風瑟瑟寒涼得很,這登峰亭上倒是人跡罕至。
遠遠的,一隊車馬遙遙而來,沒有任何家族標誌,猜不出這些人的身份,隻有中間的那架馬車上雕刻著龍紋,並不顯眼,若非仔細觀察定然是瞧不出的。
領頭的人一身輕甲,腰間佩戴著青色長劍很是英武。他策馬到了馬車旁邊,輕輕地扣了扣馬車車壁。
朱色的簾子被撩開了個縫隙,一個清冽如水的聲音傳了出來:“何事。”
“回殿下,已近午時,是否要歇息片刻?”年輕將士低著頭,聲音恭敬。
片刻,車架中的人道:“你去辦吧。”
“諾。”
車隊緩緩停了前進的步子,那將士讓其他人去尋了地方休息,自己則是從馬上跳下來,快步走到車駕旁,伸手撩起了簾子。
一個身穿錦袍的男子從車上下來,約麼十六七歲的模樣,袍服如雪,一塵不染,墨黑色的長發隻用羊脂玉的發簪簡單束起,j□j在空氣中的脖頸卻是比衣衫更加通透的雪白,即使是秋日午時的溫暖日光都不忍在上麵留下光影。
男子微微抬起臉看著不遠處的亭台,眉如墨畫,眼眸狹長,隻是淡淡的流轉眼波就自有一股風流姿態,端的是一副優雅如畫的樣貌。
拂開了將士想要攙扶他的手臂,男子兀自從車轅上跳了下來,瞥了眼那個將士道:“蘭若,本王還未嬌弱至此。”
名為蘭若的年輕將士收回了手臂,低著頭應了一聲“諾”便退到一旁。
李謙宇沒有再看蘭若一眼,便抬步上了山。
他離開京城已有七日,這七日裡,他每天都能收到京城裡穿來的消息。他留守在京師的親衛遭到暗殺,損失慘重,教導他的老師劉守仁劉大人被大皇子一派聯手打壓,被迫外放。就連他的母妃袁嬪也被皇後申斥,禁閉於寢宮之中,非召不得外出。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衝他而來。李謙宇藏在寬大廣袖中的手蜷縮起來,指節死死扣住掌心,很疼,但他卻依然毫無知覺一般。
他會記住今日的屈辱,他的母妃,他的老師,他的親信,這人李謙宇最為親近之人今日所受的苦,來日,定然十倍、百倍奉還!
大皇兄,謙宇與你,不死不休!
李謙宇白玉般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身後,蘭若緊緊的跟隨著,相隔三步的距離。
即使看到了登峰亭的模樣,可真的走到近前卻也用了足足兩柱香的時間。隱約的看到亭子中有個人影,李謙宇微微皺眉頓住了腳步,蘭若自然也瞧見了,上前幾步準備把那人趕開,卻讓李謙宇攔了下來。
“罷了,萬事講究先來後到。”這句話一說出口,李謙宇的臉上就扯起一個自嘲的笑。
先來後到,若不是這四個字,大皇兄那個占著嫡長子位置的草包怎麼會得到那麼多擁護。
蘭若依言退下,站到了李謙宇身後,不發一言。
李謙宇抬步走進了亭子,就看到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少年身穿淡青色儒衫,正站在桌旁執著筆在寫著什麼。神情專注而認真,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李謙宇見了便上前幾步站到了少年身邊,看著桌上鋪陳開的大幅宣紙,在看到上麵的字的一瞬間竟是愣住了。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這是王安石的詩句,流傳甚廣,李謙宇驚得自然不是這兩句詩,而是少年用的字體。
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痕跡。
李謙宇自己也甚好書法,卻從未見過此種字體,一時間竟是愣了。
那少年根本不看身後,即使是深秋,身著一件儒衫也不見他有絲毫冷意。山中秋風瑟瑟,吹著少年的衣袖,分明隻是個半大孩子,此刻那張俊俏麵龐上,凝神定目心無旁騖的模樣,倒有幾分飄飄欲仙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