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靠的就是一份心境,一份姿態。
李謙宇並未出聲打擾他,蘭若進門時李謙宇也伸出了根手指輕搖,讓他放慢步子,生怕蘭若身上的甲胄碰撞的聲音驚到了少年,破壞了這份意境。
少年卻是沉吟片刻,伸手拿掉了那張紙,隨手揉碎了扔到一旁。倒是讓李謙宇很是心疼,隻覺得那樣好的字這般揉了很是可惜。
但是順著那團紙看過去,卻是震驚的發覺,亭子的角落裡,竟是有一堆被揉了的紙團,粗粗數上去也有上百個之多。
那少年卻是看都不看一眼,拿起了墨,在硯台裡慢慢的磨著。
加了些水,磨好了墨,少年抿著嘴唇沉吟片刻,像是突然得了靈感,桃花眼微微瞪大,抓起筆,蘸飽了墨,揮毫寫下。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翠華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1
甩開筆,少年拿起那張紙盯著瞧了許久,而後突然朗聲大笑。而他身後的李謙宇竟然也彎起唇角,為了這詩,為了這字。
“小公子好詞句,好書法,當浮一大白才是。”
李謙宇突然開口倒像是嚇到了那少年,少年猛地回頭,似乎剛注意到自己身後冒出來的兩個人,不禁皺起了眉頭,道:“卻是不知兄台何時進來的,怎的也不吱個聲?”
這話卻是明晃晃的指責了,蘭若聽了,即使是京城裡也未曾有人敢這般對殿下不敬,登時就像拔劍,卻被李謙宇輕輕按在了手上,止了他的動作。
李謙宇瞧著找個少年,眼中帶了些激賞。
有貌,有才,而從剛剛可以看得出,這個少年膽色也是不錯的。雖然口出無狀,但卻無可厚非,自己本就是打擾了人家,被埋怨幾句也是應當。李謙宇彎了彎唇角,本就是俊秀無匹的臉上多了幾分溫和越發好看的攝人心魄:“無意擾了公子,是在下的不是。”
少年輕哼了一聲:“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了。”
聲音還帶著幾分稚氣,哪怕是蘭若聽了都有些忍俊不禁。明明是個孩子卻裝的和大人一般,偏生這話說的還不惹人討厭,反倒可愛得很。
李謙宇笑道:“小公子這詩做得好,不隻是師從何門?”
大周朝對於師門十分看重,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是日後犯了事兒,誅九族的時候師徒也是囊括在裡頭的。這一見麵不問名姓而問師門卻也是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但少年卻顯然是個不按規矩來的。
“我沒師父,也不想知道你師父是誰。”少年把詩稿撂在了桌上,看著李謙宇,眼中有幾分好奇,“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李謙宇語氣頓了頓,而後道:“我姓李,在家行六,叫我李六郎便是。”周朝皇帝甚為喜歡為有功之臣賜國姓以示榮耀,導致大周朝人最多的就是李姓,李謙宇這般說並不怕暴露身份。
那少年卻是笑笑,拱手道:“李兄,我姓穆,單名一個……”
可沒等他說完,便突然傳來了個突兀的破空之聲。
一把泛著寒光的利箭直直的衝著李謙宇破空而來,李謙宇即使看到了,身體卻是一時反應不過來,竟是直直的站在那裡。蘭若猛地瞪大眼睛拔出了劍,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急得幾乎目眥儘裂。
可突然,李謙宇感覺到自己腰上一疼,然後猛地向後倒去。
而連帶著,一個小小的身體狠狠地壓在他身上,微顯冰冷的手牢牢地扣住了他的腰,臉埋在他的心口,把他摁在了地上。
蘭若已經朗聲號令不遠處的護衛上前來護駕,自己則是追著那個刺客遠去。
亭子中,被護衛們層層圍住好護著的李謙宇躺在地上,尚有些反應不及,下意識的伸手環住了壓在身上的那個身體。
或許是在秋風中站的太久,少年的身子是冰冷冷的,可是,某一處卻是冒出了溫暖的液體,熱熱的,暖了李謙宇的手。
李謙宇把手抬起來。
就看到了滿手鮮紅,那紅顏的顏色,似乎能刺穿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