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現在沒工夫去埋怨後麵那個大驚小怪的考生,隻是自顧自的盯著那塊墨點愣神。
幾個呼吸後,穆青停止的大腦才恢複了轉動,然後馬上就撂了筆,拿起卷子輕輕的吹起,希望這塊墨點儘量快點乾下來,而不至於擴散。
幸而,墨跡並不大,但是它滴落的地方太過尷尬才顯得刺眼。
就在文章末尾的下一行,偏下的位置,距離前方的文字最起碼有十五個格子。這個認知讓穆青再度皺起眉頭。
沒有汙了原本寫好的文字,這倒是件好事,但是墨點的位置也算不得很好。多是靠前一些,穆青頂多在多寫幾個字作為結尾蓋住它,偏生距離有少少遠了些許,若是寫十幾二十個字來遮掩,未免會破壞了文章的整體性,從而拉低整篇經義的分數。
銅爐裡頭的香已經快要燃儘,根本沒有更多的時間讓穆青來前後考量得失。
無論如何,稍微著改一下總比現在大咧咧的把這塊墨點放在這裡來的強。
思考片刻,穆青再次拿起毛筆沾了墨,下筆如神。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緊急關頭,穆青能想起來的便隻有這一首小學時候背了很多遍的詩了。好大也算是切題,而且“萬”字恰恰好好的擋住了那個墨點,讓穆青鬆了口氣。
雖然在經義後麵寫了首詩瞧這有些不論不類,但顯然顧不上那麼多了。
就在穆青落筆的瞬間,聽到上麵銅鑼聲響,而後便是黃會醫生高喊:“眾生落筆,收!”
落座在末尾的官吏便站起身來,每人手上都拿著一個紅色的托盤,從隊尾往前走。穆青把筆放下,舒了口氣,眼睛往上頭看了看,發覺李慕言的眼睛並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心裡鬆快了些,便隨意的左右瞧了瞧。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清閒模樣,看起來很滿意,但坐在穆青身邊的袁文昌卻沒有過多的表情,淡漠著臉坐在那裡。
穆青可不覺得這個人和自己一樣倒黴,隻道他波瀾不驚,心思沉穩,便也安安分分的坐在那裡不再亂看。
兩個人都是這些人裡位列前茅的,又坐在一處,自然起了較勁的意思。穆青看了袁文昌一眼,殊不知那人看了他好幾眼,尤其是在穆青剛剛拿起突發狀況時,早早作答完畢的袁文昌便等著他如何處理。
用字來覆蓋,算不得高明,但也能起到效果,在殿試上能想到這個也實屬不易。
袁文昌收攏了心神,不再去瞧,隻是在心裡暗暗的把穆青當成了主要對手。但就是他的沉靜模樣,讓穆青看著覺得高深莫測,也算是誤打誤撞了。
===============================================================================
官吏們收了卷子,也沒有謄抄,而是直接送到了劉世仁坐的那一桌。劉世仁和他身邊的一名官吏一起看這些卷子,等他們篩選完畢雪頂合格的卷子才能送到皇帝麵前,而在他們看的時候,李慕言已經是笑著說道:“朕知道各位都是文采斐然之輩,眼見著春日即來,左右坐著無事,不若請眾位貢生做些詩篇來,排解下時光。”
穆青心裡一跳,暗道第二題來了,隨著眾人一起稱“是”,耳朵卻是豎的高高的。
隻聽李慕言道:“便說說此刻心情吧。”
眾人麵麵相覷,這個題目倒是奇了。大家都知道這會兒讓作詩為的是提高分數,展露才華,哪知道皇上卻像是玩笑般的出了個題目,絲毫沒有預想中的莊重嚴肅。
比起檢測文采,更像是隨口談笑一般。
但能讓他們思考的時間顯然不是很多,李慕言隨手點了一下,道:“便從左邊最後的那位貢生開始吧。”
他點的那位,正正好好是會試錄取的人中墊底的那個。
被點了名的貢生看上去有些茫然,身材較一般人略微胖一下,臉又有些黑,瞧著他穿著那什儒衫倒有些不倫不類,比起文人看著更像個武將。他見所有人都看他,倒是紅了臉,然後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諾諾的說不出話來。
瞧著他像是被唬住了,李慕言也不苛求,隻是笑著道:“那便讓他旁邊的貢生來說說看。”
隻這一句,就讓剛剛還鬆快一些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
那個被掠過去的黑胖考生瞬間臉色發白,汗如雨下,因為他知道自己沒了作詩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