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中的明義殿分外寧靜。
這裡本就是皇帝用來當做書房用的宮殿,下人不多,多是清掃大殿整理書冊的,因著是被黃會總管直接管轄,也沒有彆的宮裡爭權奪利的跡象,倒是平和的很。
繪春來這裡也有了數日,因著性子和順脾氣溫軟,倒是被掌事姑姑多了幾分賞識,加上她被黃會看重,早早的就站穩當了腳跟,有這上頭人的器重便沒什麼人來排擠她,繪春做事情越發得心應手。
她年紀不大,那些粗使活計大多輪不上繪春,平日裡也就是呆在大殿裡收拾收拾書冊,整理一下畫軸罷了。繪春也喜歡做這些,讀書總是要比彆的事情輕生得多,也有趣得多。
看看日頭,已經是傍晚時分,繪春便想著怕是皇上不會來了。不來也好,今天掌事姑姑不在,若是皇帝駕到她一個人還怕招架不過來呢。輕快地跳下了軟榻,把書本放好,正準備回去卻看到小令子急匆匆的走來。
對於小令子,繪春並不陌生。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太監長的機靈,做事情也利索,皇帝也喜歡使喚他。能被貴人指使是件好事,最起碼能讓貴人記住,以後才能往上爬,小令子知道這點,彆人也知道,所以不少人看到小令子都免不得笑著道一句“令公公”。
但是獨獨是繪春不買他這個賬,見了小令子,隻是公事公辦的矮了矮身子,語氣輕柔的道:“見過公公,不知公公來這裡有何事?”
小令子似乎感覺不到繪春的疏遠似的,先笑了出來,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上分明是有幾分討好的笑意:“繪春姑娘,爺爺讓我傳話來,說是皇上等會兒就要到了,讓你帶著人接駕。”
回春知道他口中的爺爺就是黃會,不少小公公都這麼稱呼黃會,一來是尊重,二來是奉承。
沒想到皇上真的會來,繪春不動聲色的道:“謝謝公公,繪春省的了。”說完,也不等小令子再說話,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合了門的時候,繪春臉上一閃而過的冷漠。
這宮中,除了貴人主子就是奴才下人,說是到了年紀會放出去,可是那些小太監本來就是去了子孫根的,若是不是因著家裡貧困實在是養不起,或者有著彆的企圖,哪個男人願意去了那個物件呢。這般殘缺著哪怕是日後離了宮也抬不起頭,所以大多太監是一輩子都耗在了這深宮冷院裡頭。而宮女們有不少能離開的,但是更多的是走不了的。走不走,不過是主子一句話,她們愛你或者恨你,都不會讓你離開。
所以,那些要把所有的青春和生命放在宮裡頭的下人們免不得有一些心思,指望不上貴人,就指望著自己,相互做個對食,無關欲|望,不過是為了能有個體己人罷了。
繪春是知道這件事情的,而她在看到小令子的那天就知道那個長的機靈可愛的小太監對自己有這麼一份心思。
擱在旁人身上,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單單憑這小令子的身份都會虛以委蛇一番,以求得更大的利益。但是繪春卻是不願意的。
她或許騙過人,也傷過人,可繪春還是個小姑娘,在小姑娘心裡,感情就如同上好的水晶,根本容不得絲毫瑕疵,隻能通透著,才能漂亮。
她就遠著小令子,一來二去,小令子也收斂了許多,隻是依然喜歡著繪春,隻是不那麼明顯罷了。
急匆匆的往內宮走,繪春高聲喊著讓眾人出宮跪迎,但心中還是在想著,想著一個人。
那個救過她,讓她甘願奉獻一輩子的男人。
杜羅。
這個名字在繪春嘴角打了個轉兒,沒有出聲,可是單單說一說就讓繪春覺得開心。
杜羅尋到的女孩很多,可是真的直接送進宮來的隻有繪春一個。繪春清楚地記得,杜羅再把她送進宮之前,在馬車外頭,撩了簾子,看著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溫暖的手掌覆蓋了冰冷的指尖,那瞬間的暖意,讓繪春戰栗。
“我看中你,繪春,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杜羅的語氣輕輕的,那張臉俊美的讓人眩暈,繪春癡癡的看著,就聽到杜羅接著道,“在宮裡照顧好自己,你的命對我很重要。”
繪春很努力的想自己那會兒說了什麼呢?
可她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沒說,隻是看著杜羅,想把這個人刻到心坎兒裡,印在腦袋裡。
這是她的主子,她的天。
繪春捂著心口,帶著笑,抿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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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禦膳房詢問了今天皇上午膳用的什麼,繪春在心裡計較了一番,便吩咐了人去烹茶備膳。
匆匆收拾停當,便聽著外頭有人通報。因著掌事姑姑有事外出,繪春便帶著宮人們出宮相迎。
看明黃色的頂蓋時,眾人跪倒一片。
“吾皇萬福!”
李慕言從華蓋上下來,點點頭,黃會領會聖意,高聲道:“起!”
“謝皇上。”
眾人起身,李慕言頭一個邁步進了宮門,而黃會跟在他身後,微微放緩了步子,看著繪春跟上來,才低聲道:“可備了晚膳?”
繪春點點頭,道:“備下了,四道素食,我與膳房商議過。都是開胃清淡的,沒有與午膳相衝的食材。”
黃會滿意的點點頭:“你做的不錯。”
繪春表情淡然,道:“謝總管誇獎。”
似乎相處越久黃會就越喜歡繪春,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總是穩穩當當的做好一切,事情做得妥帖,人也機靈清秀,很難不讓人親近。
黃會雖然做到了總管的位置,但是卻不是那些六親不認隻認錢的,他跟在李慕言身邊久了,見得多,便越發喜歡那些聽話乖巧的小輩人。他看著繪春,眼角左右瞟了瞟,而後壓低了聲音:“過些日子張氏就要離宮,到時候怕是要你來掌事。”
張氏就是這裡的掌事姑姑,年紀大了,前些日子繪春就聽她念叨要出宮去找自己兒子安度晚年。
不過張氏離去後明義殿要自己來主事,繪春倒是頭回聽到,隻覺得驚訝不已。不過她也沒有拒絕,畢竟這算是往上升了好幾級,她現在的身份頂天了是個從七品宮人,若是成了掌事宮女,就是四品,直接跳了數個等級,算得上一步登天了。
繪春超黃會隱晦的行了個禮,道:“寫公公賞識,我定然不負公公期望。”
看在黃會眼裡隻覺得她寵辱不驚,卻是越發喜歡了。
進了宮門,李慕言自然是坐在上首,黃會站在一旁伺候著。繪春立於台階之下,眼觀鼻鼻觀口,低眉順眼的如同一個木頭人。
李慕言坐在那裡,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角。他隻覺得最近的事情都攢在了一處,種種均讓人覺得焦頭爛額。或許李謙宇能自己請命算是個好事,但是聯係到李謙宇的皇六子身份,他越忠孝李慕言的心裡就越猶豫,猶豫著就會愁苦,越發疲倦了。
黃會把拂塵放到一旁,走到李慕言身後,伸出手輕輕地插|進了李慕言的發絲內,手指碰觸著這人的頭,輕輕揉捏著,手法嫻熟而老道。
李慕言並沒有對黃會私自碰自己的腦袋這件事情做出什麼反對,畢竟他們主仆時日久了,黃會幫他按|摩的時候也多得很,李慕言便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往後靠了靠,閉上眼睛似乎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