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凜冬知道自己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他有病,這種病,不僅僅局限於他的身體。
小時候,霍凜冬很喜歡他娘給他做的布老虎,睡覺的時候也得抱著枕著,有一次,和他隻差了三個月的嫡弟看中了他的布老虎,不顧他的阻攔讓下人搶了去,後來那個布老虎又被嫡母送回來了,還送了不少賠罪的禮物,為此嫡母還被老夫人誇讚賢惠淑德。
霍凜冬的丫鬟將布老虎清洗乾淨,將爭執之中被扯壞的線口重新縫補,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開心,因為布老虎回來了,唯獨霍凜冬心裡知道,因為它曾經被弟弟搶走過,所以那個布老虎,也不再是他的布老虎了。
他不喜歡彆人碰他的東西,隻要是被彆人碰過的,不論再珍貴,他也不會再喜歡了。
霍凜冬知道,這也是一種病,比他殘破的身體更嚴重的病。
舅母說,要為他選江家的女兒為妻,霍凜冬知道江家的姑娘是個傻子,不過舅舅舅母於他有恩,既然是舅母選定的,娶就娶了,對方是瘋子還是傻子都無所謂。
現在,霍凜冬的想法變了。
妻子是個小傻子沒有什麼不好的,她的心性就和兒童一樣,不會有什麼複雜的心思,她就像是一張白紙,等他成了她的夫婿,未來這張白紙會寫上什麼字,畫上什麼樣的圖案,都是由他掌控的。
霍凜冬將嘴裡酸澀的山楂咽下,看著江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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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
再過幾個月就是三年兩度的院試,為這次科舉,林平春潛心苦讀三年,對於秀才的功名勢在必得,從臨近年關開始,林平春就不再去私塾念書,而是在家專心備考,偶爾有不解的問題,才會來村裡的書塾找江保宗請教。
今天和往日不同,是江保宗托人傳口信找林平春過來,林平春也沒多想,隻當是江伯父在外淘了什麼好書,送手抄本給他。
村裡的書塾不大,攏共兩間房,一間是教舍,村裡所有念書的孩子都在這間教室上課,另外一間房間不大,是讓江保宗歇息用的,擺著一張小床,還有桌椅和一個簡陋的書櫃。
這會兒江保宗就坐在桌案前,看著進門的林平春沉思不語,眼神在他臉上打量,這樣與往日不同的態度讓林平春有些尷尬,心裡思忖自己是否做了什麼事,惹惱了老師。
因為江保宗這些年的幫襯,林家母子吃喝不愁,今天林平春穿著一身乾淨的棉襖,應該是新裁的棉布,藏青色,讓眼前這個不足十五歲的少年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林平春的五官十分端正,又因常年呆在房內讀書的緣故,皮膚白皙,是個清俊端方的少年郎,一身的書卷氣更是為他的長相增添了兩分。
“平春,近日溫習可有不懂之處?”
沉默了半盞茶的時間,江保宗終於開口了。
“你的火候已到,這次院試十拿九穩,都說男子先立業後成家,你的年齡也不小了。”
不等林平春開口,江保宗接著往下說。
他知道林平春聰穎,應該能夠聽出他的未儘之意。
江保宗並不是非林平春不可的,與其強壓著林家娶他女兒,在他走後虐待忽視他的寶貝女兒,倒不如及時止損,反正當年的娃娃親隻是兩家人的笑談,也沒有交換過信物。
至於這些年他資助林家的錢財,江保宗也並不在意,林平春的老娘眼皮子淺,或許會裝聾作啞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林平春還是要臉麵的,尤其他還是讀書人,隻要他不想這件事成為以後政敵攻訐他人品的把柄,日後一定會將他資助他的銀錢歸還。
隻是江保宗的心裡還是有點可惜,畢竟眼前這個少年是他當作女婿真心教導了十多年的,而且沒了林平春,他又要去哪裡找一個好兒郎,將女兒的下半生托付出去呢?
江保宗的腦海裡開始浮現他所接觸過的,和女兒年齡恰當的少年的臉,然後一個個排除。
“兒女大事,學生還得回家稟明母親,讓母親做主,夫子放心,我不會辜負阿蕪的。”
林平春聽江伯父隱晦提及他的婚事,就意識到他娘拖太久了,已經久到江伯父等不及了。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江嫵會是他未來的娘子,他也很喜歡那個乖巧漂亮的小妹妹,隻是人心都是善變的,一開始的時候,他娘也很喜歡江嫵,即便他娘知道江嫵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隻是那時候林家山窮水儘,要不是江家幫襯,他和他娘孤兒寡母守著三畝地,恐怕早就餓死了,江家是林家背靠的大樹,即便江嫵體弱多病,在林家眼中,也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選擇。
但當林平春漸漸顯露出念書天賦,並且在十二歲那年考得童生的時候,他娘的心思就變了,一開始是沒的選擇,現在是被迫選擇,心中的感恩沒有了,在徐林氏的眼中,江家變成了挾恩求報的壞人。
林平春倒是沒有像他娘那麼想,隻是偶爾看一些話本子的時候,他也會向往書中那種紅袖添香,琴瑟和鳴的美好生活,這一切顯然不是呆傻的江嫵能夠給他的。
但那也隻是夜深人靜時一閃而過的想法,林平春知道江家對他們有大恩情,他現在的一切都是江家給予的,作為回報,他必須要娶江嫵,善待她一生。
一邊是守寡將他養大的親娘,一邊是對他們母子有大恩的江家,林平春夾在這兩者之間左右為難,也因此將婚約一直拖到現在。
可這會兒江伯父都已經開口了,林平春還是決定回家後就和娘親商量請媒婆上門說親的事。
“你有這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