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心懷愧疚的父親最卑微的願望,他希望他的阿蕪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即便花費的精力會很多,需要的時間會很長。
“你知道今天當我看到你喂阿蕪吃飯,對她予取予求的時候我有多害怕嗎,我怕你寵阿蕪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怕你寵的阿蕪忘記了我花了十多年時間教會她的事,等到你不願意寵她的時候,我的阿蕪不會自己吃飯,不會自己穿衣,那時候的她該怎麼辦?”
看霍凜冬想要反駁,江保宗抬手製止。
“你不用向我保證,在我看來,承諾是最無力的,你能照顧阿蕪一輩子,我自然心懷感激,可你要是將阿蕪當阿貓阿狗,寵愛的時候逗弄一番,不愛的時候一腳踢開,不論我是死了還是活著,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凜冬,你要記住,阿蕪是個人,不是被你全權掌握,喜怒哀樂都被你控製的禁臠。”
光是霍凜冬給阿蕪喂飯這個舉動,江保宗就感受到了他非同一般的掌控欲,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
好在他對阿蕪有掌控欲,這就說明他心裡是有阿蕪的,不管是喜歡還是什麼,至少將阿蕪放在了心上。
壞在這種掌控欲的程度不知深淺,江保宗怕就怕霍凜冬隻是將阿蕪當作一件比較有趣的所有物,喜歡的時候無比稀罕,不喜歡的時候一腳踢開,也怕他太過在意這個所有物,按照自己的喜好改變阿蕪,將阿蕪調教成一個沒有自己的思維,隻是按照他的喜怒生活的傀儡。
“人是不能做錯任何決定的,一旦做錯了,無論你事後多麼後悔懊惱,都不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江保宗看著霍凜冬陷入沉思,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應該知道我和阿蕪娘親的故事吧,那是我一生中最愧疚的事,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我害死了阿蕪的娘親,害得阿蕪早產,害得我的母親鬱鬱而終,如果是現在的我,恐怕根本就不會受歹人的算計,即便是被算計了,也會有更好的處理方式,不至於將事情鬨到那個地步。”
當時的江保宗太過青澀了,遇到麻煩首先想到的就是隱瞞,如果那時候他選擇用更好的方式向妻子坦白,而不是讓妻子從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的嘴中得到答案,是不是妻子就不會早產,不會因為心情大起大落導致難產血崩。
有時候往往一個錯誤的決定就會帶來一係列更加錯誤的後果。
那時候那個算計他的女人根本就沒有懷孕,隻是幕後之人看不慣他的風光,故意找到她來鬨事罷了,估計那個嫉妒他的同窗也沒有想過事情會鬨得那麼大,在妻子難產死後,之前口口聲聲懷了他的孩子的女人跑了,也是那時候,江保宗意識到自己被算計了,很有可能在他醉酒的那個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都這個時候了,他想明白又有什麼用呢,那時候的江保宗根本就不懂這些。
“所有的選擇都隻有一次機會,你不能每次做決定的時候都想著老天爺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凜冬,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和當初的我一樣,不乏高傲自負,我現在是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也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警告你,你對阿蕪的態度,決定了阿蕪對你的態度,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她,就先將她當成獨立的人,不要妄圖用自己的喜好主宰她。”
江保宗的眼神中難得透露出幾分淩厲,此時的他是一個父親,是一個已經走向老邁,卻依舊想要用自己的體魄護住幼崽的雄獅。
“嶽父放心,我會好好對待阿蕪的。”
今天江保宗說的這番話,霍凜冬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消化,但這並不妨礙他先給予嶽父一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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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霍凜冬沒有像中午那樣將飯菜一口口喂到江蕪的嘴裡,一開始江蕪還有些不適應,好在她獨立吃飯了那麼多年,被霍凜冬喂飯隻有三天的時間,麵對丁婆婆準備的一桌豐盛的飯菜,很快重新適應筷子勺子,歡快吃了起來。
不過雖然少了親自喂飯的步驟,霍凜冬還是會將魚肉挑完刺放到江蕪的碗中,會將他覺得好吃的飯菜夾一兩勺放在江蕪的碗裡。
“好吃的。”
江蕪挑魚刺的動作很慢,挑出來的魚肉也不如霍凜冬的完整,這會兒她夾著一筷子已經被鼓搗成魚糜的魚肚肉放在霍凜冬的碗裡,睜大眼睛,一副邀功的表情。
如果這會兒江蕪有尾巴,應該搖地很歡。
霍凜冬一點也不嫌棄這塊賣相有些差的魚肉,滿足地將它放入嘴中,說了一句好吃。
他似乎隱隱有些理解嶽父的用意了。
“咳咳。”
江保宗咳嗽了一聲,麵上帶了幾分嫉妒,可要是看得仔細,就能發現這會兒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揚的。
江蕪聽到爹爹的咳嗽,以為爹爹嗆到了,回想著以往她吃飯喝水嗆到時爹爹和丁婆婆的動作,放下筷子,一下下認真摸著爹爹的後背,幫他順氣。
其實江保宗的本意是希望女兒也能替他夾一筷子菜,這會兒女兒替他順氣,也讓他覺得滿足了。
三朝回門就這樣以一場翁婿之間“友好”的談話以及一頓完美的晚餐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