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蕪站定在原位, 直到再也看不見嚴瑜的背影,這才將荷包掛回脖子的位置, 然後理了理衣襟。這會兒她背著光站著,上眼瞼朝下,濃密纖長的睫毛在臉頰灑下一片陰影, 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又站了許久,阿蕪才往頤和殿的方向走去。
“你一個人跑去哪裡了, 犯傻也彆拖累侯府, 拖累爹娘。”
在離頤和殿還有一段路的地方,淩茁帶著怒氣,氣勢洶洶朝她走來。
剛剛明明叮囑了淩蕪,讓她不要落單, 不要在宮裡亂跑,結果前腳剛叮囑完, 後腳她就跑沒影了, 天知道淩茁剛發現淩蕪消失不見時心裡有多驚慌。
這一趟進宮危機重重, 且不說其他競爭對手如何,光是自家那幾個姐妹, 就有包藏禍心的。
淩茁不傻,早在貼身丫鬟巧心開始在她耳邊不斷說起爹娘偏心,淩蕪的出現搶占了她地位等類似挑撥話題時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對方說了那麼多,似乎就是想要挑起她對淩蕪的不滿,在三公主選伴讀這樣的敏感時期,淩茁很快就意識到了, 是有人想要看到她們姐妹相爭,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而侯府之中會這樣做,且有能力收買巧心的人選,寥寥無幾。
淩茁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十一年來留給那些人的一直都是驕縱任性的形象,也慶幸那些人嘀咕了她,讓巧心這個背主的奴才徹底曝光。
因為擔心那些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些日子淩茁在巧心的麵前也如她們所願表現出刁蠻怨憎的形象,可即便這樣,她也不能保證那些人沒有留什麼後手。
淩蕪當了十一年的小村姑,雖然有幾分聰明吧,未必懂深宅後院女人們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心腸可以狠毒到什麼樣的地步,要是在宮裡頭被人家陷害了,不僅害了自己,同樣會拖累侯府裡的其他人。
對於這個和自己互換了十一年身份的女孩,淩茁的態度依舊是矛盾的,有那麼幾分愧疚,也有那麼幾分嫉妒,這會兒她更多的不是擔心淩蕪,而是擔心侯府,擔心爹娘,說話不免就衝了一些。
“來的路上丟了東西,剛剛過去找了。”
阿蕪分得清好賴,淩茁的話雖然衝了些,本意卻是好的。
“什麼東西那麼重要?”
淩茁皺了皺眉,依舊帶著幾分不滿。
“很重要,哥哥留給我的。”
說罷,阿蕪繞過淩茁準備回房。
“大哥他……”
淩茁想說即便是大哥送的東西,也沒必要在宮裡頭冒險,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淩蕪口中的哥哥不是昌平侯府的大公子淩子懷,而是她那個素未謀麵的親哥哥。
“還沒有消息嗎?”
淩茁一直都很抗拒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對於那個隻活在淩蕪口述中的哥哥也沒有什麼感情,但畢竟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不出意外,那也是她血緣上唯一的親人了,淩茁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她以為,淩蕪那麼喜歡那個哥哥,應該在回到侯府的第一時間就拜托爹娘找回那個自賣自身的少年才對。
“當年他把自己賣到哪家牙行,或是哪戶人家,總有一個知情人吧,這幾年即便轉手了,也是好查找的,恐怕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看阿蕪不回答,淩茁意識到應該是還沒查到什麼消息,沉默了一會兒後,淩茁乾巴巴地安慰了淩蕪幾句。
“那個……那個……”
淩茁曾經連淩子懷這個“親哥哥”的醋都吃,容不下爹娘看重淩子懷勝過自己,對於喻儼這個從來都沒有見過麵的哥哥又能有多親近呢,這會兒實在是叫不出哥哥這兩個字。
“等找到了那個人,你放心,我不會和你搶的。”
所以,請分一點爹娘給她吧。
後半句話,淩茁沒有直言。
對於淩蕪來說,那個哥哥的地位是特殊的,對於淩茁來說同樣如此。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是爹娘的掌中寶,心頭肉,淩茁小的時候經常生病,時常要喝苦的掉渣的藥汁,那個時候,都是娘親範氏抱著她,好言好語哄著她吃藥的,晚上睡覺的時候,淩茁也需要娘親哼著童謠才能夠入睡,即便是公務繁忙的爹爹對她也格外疼惜,隻要休沐,就會陪她用膳。
範氏和淩堯棟占據了淩茁所有最脆弱的時光,對於淩茁來說,爹娘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她自私到連“親生”哥哥都不願意分享,以至於在身份剛曝光,淩蕪被找回的那段時間,淩茁做了很多愚蠢的事。
現在麵對代替自己吃了十一年苦的淩蕪,淩茁想要獨占爹娘的底氣已經不那麼足了,她不想要那個素未謀麵的哥哥,隻求淩蕪把爹娘分一點給她就好。
她真的很怕,害怕有一天爹娘就像侯府那些碎嘴婆子說的那樣,眼中再也沒有她這個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