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總會被書寫,而秘密……你當然要去問守著秘密的人,你說呢?”紅衣老道微微一笑,再抬手於空中畫了幾道符意出來:“上課。”
“還未恭喜師父終於大宗師。”虞兮枝斂了心緒,認真喜道。
“大宗師而已,想去便去了。”紅衣老道卻隨便揮了揮手,不甚在意,神色卻慢慢嚴肅了些:“世間靈氣複蘇,大家的境界自然便不會如從前那樣總是壓製在伏天下之下了,大宗師會越來越多,甚至或許會有逍遙遊。這是修仙界的幸事,卻也是不幸。”
虞兮枝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免好奇:“為什麼這麼說?”
“人以靈氣為基而修煉,妖與人爭靈氣,所以不共戴天。”紅衣老道語速不快,說得極為清晰:“修者若是有人萬劫再通天,妖域也說不定,還會再出一位妖皇。”
虞兮枝對這些事情知之甚少,此刻聽紅衣老道神色肅然,寥寥帶過,心中難免微震,心道等正殿修好,自己一定要尋個機會,去一趟藏書閣。
滿山劍意罡風被穩定地壓製下去,風也瑟瑟,雨也蕭蕭。
昆吾山宗有大陣,卻並不會擋住春雨。春雨貴如油,黃梨欣喜地抬手接雨,覺得自己這一茬種的滿山作物肯定能活大半,到時候正殿巍峨,滿山花草作物,十裡孤林,千崖峰便是全昆吾最美的峰。
易醉怔然入定,再睜眼,雨連成線,線再成符,他抬指劃出幾道,竟然便將這些雨意停在了自己額頭之上,周身之外。
雨意符意,虞兮枝上了課再下課,一節課後還要連著一節談樓主的丹課,再煉丹畫符鞏固功課,期間經曆過一次朔月,謝君知推門而入,如往常般再喂了她一碗血。
虞兮枝喝啊喝啊,已經習慣,麵不改色幾口喝完,唇邊難免有些殷紅液體,她隨手拿了手帕來擦,謝君知卻突然道:“這是給橘二擦了腳,還是沒擦腳的那一塊?”
虞兮枝看
著手中的手帕:“……”
陷入沉思。
於是嘴角的血漬便在她的沉思中,慢慢蜿蜒而下。
謝君知突然抬起手,用手指幫她擦了這幾滴自己的血,再以幽藍業火燃去血液痕跡。
“你的元嬰已經大圓滿了,下一步,便是化神。”少年低頭看著手上的幽藍業火:“你的元嬰,要還給你嗎?”
“咦?”虞兮枝愣了愣。
她將元嬰塞入小枝枝體內,再送給謝君知後,便再也沒有見過小枝枝。
她本體本應與元嬰時刻都有感應,但總是感到小枝枝不知天高地厚地在謝君知身上胡作非為,幾次之後,虞兮枝就默默單方麵關閉了這份感應。
左右小枝枝在謝君知身邊,要說起來,說不定比在她身邊要更安全,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卻沒想到,這才不久過去,自己竟然不知自己已經大圓滿。
她下意識放開了這層感應。
小枝枝正被什麼極其溫潤而充沛的靈氣包圍,微微張著嘴,睡得像個憨批。
小知知蹲在小枝枝旁邊,一手托腮,一手似是極無聊地在空中亂劃。
於是有奇異的靈氣泡泡從他手裡嘰咕嘰咕地冒了出來,再“啪”地破開,成一朵朵幽藍色的小煙花。
虞兮枝愣了愣:“這是哪裡?”
她這個問題問得沒頭沒尾,謝君知卻顯然懂了,他不答反道:“你猜?”
虞兮枝冥思苦想,認真發揮想象力:“芥子袋空間?”
謝君知搖頭。
“須彌小世界?”
謝君知還是搖頭。
於是虞兮枝再想一陣,也搖頭表示不知。
她本以為自己在猜猜中認輸,謝君知便會告訴她答案,豈料對方居然笑了一聲,似是本有些許不悅,但不知她說了做了什麼,讓他重新有些愉悅了起來般,道:“那你便不要再切斷這份感知,多猜猜。”
虞兮枝心道你怎麼知道我切斷了感知,再一想,也是,她若是沒有切斷,怎會不知道自己的元嬰被他放在了哪裡。
謝君知轉身推門而出,又想到什麼:“對了。”
“嗯?”虞兮枝抬頭看他。
夜色幽冷,正殿卻要徹夜施工,是以他
開門的同時,便有外麵的聲音更加清晰地傳了進來,少年側臉冷白,頓了頓,才繼續道:“化神之後……卻也不用太著急大宗師。”
虞兮枝微微一愣。
謝君知說她元嬰大圓滿後,她便一直在想小枝枝在哪裡,竟然一時之間忽略了,元嬰後便是化神,化神後……便是小目標的大宗師了。
她覺得她懂了謝君知的意思,又覺得謝君知的話中還有彆的深意。
元嬰到化神破境而無聲,這是謝君知的血能夠帶給她的最後的庇護。
他似乎意指這件事,卻也好似還有彆的原因。
虞兮枝看著他,什麼也沒問,隻點頭:“好。”
謝君知反而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好奇為什麼嗎?”
虞兮枝老實道:“好奇。可我怕你又要讓我猜。”
謝君知一愣,也想到了自己剛才讓她猜,卻又不告訴她,頓了一拍才反應過來,這是虞兮枝委婉的控訴。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再笑了好幾聲,然後道:“不是哦,這次你連猜的機會都沒有。”
虞兮枝:“……”
少女看著白衣祖宗愉悅掩門而去的背影,總覺得那背影裡透著幾分幼稚。
夜色愈深,她的感知分成兩半,一半在麵前,另一半時刻覺得自己的元嬰在濃鬱靈氣中浸泡昏睡,實在難免頓悟入定。
於是某一日,她再從入定中突然回過神來時,窗外大晴,微雨初歇,霧色淺淺。
她慢慢抬起頭,視線穿過那些霧色,再看到那一座巍峨正殿落了最後一塊磚,火鍋鍋底要用的高湯香氣穿過門縫,和晚春的春.色一起流淌進來。
昆吾山宗巍峨千百年。
千崖峰,第一次有了座正殿。
—第四卷·紫氣夜乾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