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就變了臉色,烏北和雲雀卻都已見怪不怪了。
烏北不好多說,雲雀卻十分習以為常地哄他:“烏管家力氣大,錢也多,咱們府裡的錢財可都在烏管家那兒呢,少莊主就當多帶了個錢袋子,好不好?”
孟良宵這才點頭,他初次離莊,經驗欠缺,人手也不足,帶上烏北倒也不是隻有壞處。
很容易又高興起來,孟良宵便道:“那咱們就先去會一會蘇夢枕。”
雲雀好奇問他:“為何先選這個人呢?”
孟良宵露出笑容。
這笑容帶著幾分喜悅和幾分自得:“因為他的名字最好聽。”
天下眾教各派,都屬金風細雨樓管製。
京師乃至天下武林間都有著“六成雷,四成蘇”的傳說。
提及在京城裡稱雄的英豪,天下間除了雷損,也就隻有蘇夢枕可以與他並稱。
而孟良宵此刻就想去見識見識這位傳說中的金風細雨樓樓主,號稱夢枕紅袖第一刀的蘇夢枕。
作為黑、道巨鱷“金風細雨樓”的首腦,蘇公子自然有處理不完的事務。
可當來自長生侯府的拜帖遞出,這位蘇公子卻還是選擇了接見。
他洞悉人情,體察兄弟,卻從不因為拉攏某位高手而自屈,除非必要,絕不參與樓內的宴會。
但他又的確好奇,這位才到了京師不足半月的孟小侯爺,這位在朝中掀起了風風雨雨的孟小侯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以他將會見擺在紅樓裡,紅樓是樓子中設宴、待客、備筵之地,他也給小侯爺準備了高規格的待遇。
隻是這位小侯爺卻不走尋常路,前腳剛遞了拜帖,後腳人便到了金風細雨樓外。
這是很不禮貌的事情,但如今這位很不禮貌的人到來,楊無邪卻不得不很禮貌地去接待他。
楊無邪是金風細雨樓的總管,精明能乾,是蘇夢枕蘇公子的心腹。
他身形瘦長,斯文儒雅,年輕英朗,額生一顆黑痣,此時正微笑著給孟良宵一行三人帶路。
三個人中,那年幼的婢女美貌絕倫,撐著一把紅傘,替小侯爺擋去漫天的飛雪。
一老者跟在後麵,手中提著些市集上常見的小玩意兒,目光慈愛地注視著前方的少年。
那少年自己,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眼角眉梢儘是高傲譏誚,正是當今新封的長生侯孟良宵。
楊無邪統領白樓,對於資料信息最是看重,在收藏資料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這位朝中新貴的信息。
他禁不住去想這少年的另一重身份,心頭火熱。
蘇夢枕不喜歡交際。
對於他這種一身是病,與時間賽跑的人來說,交際就是浪費時間,浪費時間就是在浪費生命。
他也不經常笑,笑容在他臉上一向是稀客,但此刻他卻忽然笑容可掬,拱手道:“小侯爺。”
雲雀掀開簾子,孟良宵便大步走了進去。
他一進屋,周身便帶了許多寒氣和風雪,雲雀將傘放在一旁,顧不上其他,專心地解開孟良宵沾上了落雪的披風,又用帕子替他擦了擦睫毛上的雪花。
孟良宵一眼便看見了蘇夢枕。
他忍不住詫異,這位瞧上去身材單薄麵含病容的病公子莫非就是金風細雨樓的掌權人?
於是微笑回禮,客套一句,“蘇樓主,久仰大名。”
蘇夢枕宴請孟良宵,隻讓楊無邪作陪。
見烏北離去,本來端坐在椅子上的孟良宵霎時便癱軟下來。
他似乎很懂得如何讓自己舒服。
他半倚半靠在椅子中,神情也變得懶洋洋的,舉起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頓時搖頭:“不一樣。”
楊無邪好奇地問:“何處不一樣?”
孟良宵沒去看他,他似乎已經懶得動彈,隻是道:“和我想的不一樣。”
還不待他們問,他便猛地坐起來,左手托著麵頰,注視著蘇夢枕:“蘇公子和我想的不一樣。”
他這動作有些輕佻,但由他做來,卻是說不出的灑脫快意。
蘇夢枕也望向這個年輕人,“願聞其詳。”
孟良宵這才笑了,露出了一個今日裡最真誠的笑容,“蘇公子生得沒有我想象般那麼俊俏。”
他一句話說完,時常咳嗽的蘇夢枕沒有反應,一旁正在喝酒的楊無邪反倒咳出了聲。
孟良宵的目光錯開他們,望向另一處,他似乎能看見烏北無奈的目光。
隻是烏北無法阻止他說話,也無法阻止他發笑。
他又說道:“蘇公子瞧上去久病纏身,自然姿容有損,我久居莊中,卻也聽聞公子使得一手好刀法,想必他朝有幸得見,才不致叫我遺憾。”
酒足飯飽,他起身離去。
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蘇夢枕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