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王小石頗為不解,“什麼人、又是在哪兒看了三眼?”
女郎朝他眨了眨眼睛,待瞧見王小石臉色發紅,才說道:“我家主人今早乘車路過你們的攤子時,視線在你們的攤子上停留了三息。”她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竟隻是這個原因,便要將他們的字畫全部買下來。
白愁飛忽然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容,問道:“你們的主人又是誰?”
然後他便看見,這四位美麗妖嬈的女郎同時露出了神往的神情,她們仿佛在惦記著這世上最值得她們掛念的人,又仿佛在回憶掌控著她們人生的神,於是還是為首的那位答道:“我們的主人自然是老人莊的話事人,長生侯府的孟小侯爺。”
……
好雨知時節。春季的雨非但代表了冬季的離去,也代表了生命的起始。這是一個適合花樹生長、草木萌芽的日子,卻也是個適合清算叛徒的日子。
孟良宵依舊穿著一身黑袍,輕車熟路地繞進一條小路,穿過窄仄偏僻的胡同,又走了一段,發現了他要找的人——除了蘇公子,又有什麼人能讓孟小侯爺在這樣的雨天親自尋找?
穿著杏色衣袍的蘇夢枕正站在一旁的破廟簷下躲雨,茶花站在他身後,師無愧在稍遠的廟宇另一角向外張望,沃夫子則已先進了廟中探看內部情況。
屋簷下除了蘇夢枕和茶花,還有兩個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年輕人——以孟良宵的年齡稱呼他們做年輕人有些不妥,但他樂意這樣叫,於是便還將他們叫做年輕人。此外,還有一位瘦弱矮小、披著蓑衣的老翁。這老翁乾淨、硬朗,衣著老舊卻不肮臟,但即使他外表再體麵,仍不能掩飾他正孤身在這場寒涼的春雨中發顫的事實。
孟良宵不喜歡老人莊之外的老者,因為出了莊,他遇到的頭一個老人家便是喬裝後的公孫蘭,這令他難免想起自己曾經險些虧損的二十三文錢。
於是他撐著傘,毫不客氣地擠到了那處本就不寬的可以遮擋雨水的破舊屋簷下。茶花正盯著細密的春雨出神,那兩位麵熟的年輕人正與蘇夢枕橫站成一排避雨,孟良宵一出現,便很不客氣地擠開了其中一位更顯年輕的,站定在了蘇夢枕的身邊。
王小石詫異地望了麵前的黑袍人一眼,他年輕俊秀,本領大,才誌高,脾氣卻意外地並不算壞。於是他雖被這陌生人擠進了雨幕裡,卻並不生氣,反倒很好奇,“你已經撐了傘,為什麼還要躲雨?”
然後他便看見那黑袍人將傘遞給了那位麵含病容的公子,又將頭轉向他,問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撐了傘?”他的話說的委實不客氣,但王小石仍沒有生氣,他反而還笑了,因為他已認定,這黑袍人心性並不壞——在這樣的大雨裡,能夠將遮雨的傘讓給他人,無論他們是否相識,這都不是一個壞人能做出來的事。
茶花不瞎,自然也看見了鄭中神。他雖然好奇這位神秘的中神煞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卻還是主動靠了過去,伸手接過蘇夢枕手中的傘,像一隻忠誠的獵犬守護著它的主人一樣,高高舉起傘替蘇夢枕儘量擋住透寒的風雨。
王小石忽然歎息一聲,“這雨真大,可惜我們沒有傘。”
白愁飛抬頭望天,他歎氣的地方卻在於,“隻可惜沒有人替我們撐傘。”
蘇夢枕看向他們。他眼睛看著白愁飛與王小石,口中的話卻關切著那位不住顫抖的老翁,“這樣的雨天獨行,那老者也太可憐些。”
茶花聽了他的話,遂舉著他頭頂遮蔽風雨的那把傘走向老翁,將傘遞給了那位穿著蓑衣、卻仍難擋霏雨寒涼的老人。
孟良宵遮擋在黑袍兜帽下的臉孔閃過一絲莫名情緒,他撇了撇嘴,強忍住要翻白眼的衝動,側過身去,不無譏諷地笑道:“這下好了,所有人都淋了雨,都濕透了。”他還要再說話,蘇夢枕已重重咳了起來。他臉肌上的所有線條都隨著這陣急咳而顫抖起來,不過片刻,竟咳得蜷起身子,隻顧得上用手中的帕子緊緊捂住嘴。
他一咳嗽,頓時便吸引了這廢墟下躲雨的所有人的目光。
王小石更感驚訝了,他實在沒想到這位瞧起來病懨懨的公子竟病得這樣重。
過了一會兒,蘇夢枕方止住咳嗽,他速度極快地將帕子塞回袖中,瞥了一眼孟良宵,實話實說起來,“我現在沒力氣與你鬥嘴。”孟良宵嗤笑一聲,毫不客氣,“你有力氣發善心、做好人,有力氣淋雨,卻沒力氣和我打嘴仗了?”口中這樣說著,卻還是輕歎一聲,伸手搭在蘇夢枕肩頭,不過一瞬又收回了手。
他做得輕易,其餘人卻都瞪大了眼。
隻因在眾人眼中,這位神秘的黑衣人隻是輕輕將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搭在了病公子的肩膀上,這位渾身濕透了的病公子身上的雨水便被蒸發了個乾淨,乾爽非常。雨仍在下,綿綿雨絲卻似乎故意避開了公子,讓他仍舊在雨中的世界中擁有一塊乾燥、溫暖的天地。
黑衣人的內力之強勁,造詣之精妙,屬實令人驚歎。
蘇夢枕也微微怔了一下。他雖也能做到用內功蒸乾水分,卻並不願意耗費力氣,因為在他看來,他的每一分力氣都要用到合適的地方去。況且做到這一步不算難,但在後續仍舊令雨水無法近身,卻實屬不易。
因著孟良宵突然顯露的這一手,屋簷下的幾人陷入了沉寂。本站在破廟另一側、生著黑白陰陽臉的師無愧忽而打破了寧靜,低聲喚道:“公子。”他臉上表情凝重,更顯他一張臉上黑的那半更黑,白的那半更白。
蘇夢枕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喜意,又很快隱去,不動聲色地看了孟良宵一眼,問道:“來了?”師無愧轉過身來,肯定道:“是花無錯的腳步聲,”說著,他麵色古怪、有些猶疑地道:“他手裡似乎還拖著什麼東西。”
白愁飛和王小石更加詫異。
京城實在臥虎藏龍——不過躲雨的功夫,他們便見到了一位內力遠超他們的人,又發現了一位耳力過人的人,更遑論他們隱隱拱衛在中央的那位病公子。這兩個年輕人忍不住猜想起來,這位公子又是個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