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太爺。
蘇夢枕提及這位老者時,沒有為他附加任何頭銜。因為他們都知道,任何頭銜對於這位全天下最神秘、最長壽的老者而言,都隻是可有可無的點綴。
王小石忽然笑了,因為他竟在一輛行駛的馬車中看到了蝴蝶。
車內的小桌上除了一碟回青神果,還放著一個長頸細瓶。這瓶子材質獨特,似金非玉,在明珠光照之下隱有虹光。瓶口插著一朵曇花,這隻在夏夜含羞自憐的月下美人毫不矜持,迎光盛放。三隻藍翅的蝴蝶時而趴在花瓣上,時而落在瓶口處,互相追逐,牢牢吸引著王小石的視線。
孟良宵已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一顆回青果,放在嘴邊咬了下去。口感清脆,入口即化的果子化為暖流,平撫了他因為內傷而隱隱作痛的胸腹。
茶花看了公子一眼,卻發現蘇公子正閉目凝神,似乎在想著什麼事。他又去看孟良宵,見這位鄭中神一邊毫不客氣地吃著馬車主人的神果,一邊嫌棄地搖頭,感歎一聲“不好吃”,不免頗為無語。
於是他隻好和王小石麵麵相覷,終於在孟良宵伸手去拿第二個時,也各取了一個。反正駕車的老者並未阻止、反正珍奇當麵,若不動心,才叫奇怪吧?
孟良宵看了他們一眼,又遞給蘇夢枕一個果子,見他吃完,又遞了一個給他。
王小石十分驚愕,既為了這玄妙神果竟真如傳聞一般,有固本培元、益氣養生的功效,又因為蘇夢枕與孟良宵竟能吃得下第二個——回青神果入腹,隻是一口,便叫人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但到了第二口,便覺得腹內發漲,胃口全無,直到第三口,肚腹高隆,竟再也沒了食欲。既是神果,想必便內蘊過猶不及的道理。
馬車行得緩慢,用時卻是不多。他們才剛到了金風細雨樓,幾乎同時,一頂轎子便遠遠行了過來。烏南見到這頂轎子,立時棄了馬車,恭敬地走向小轎,跟隨在轎旁,一步步地向他們走來。轎子停下,烏南伸手掀開轎簾,與抬轎的四位年邁轎夫俱都用一種近乎虔誠的目光看向轎中人。
由烏南攙扶著,鄭三太爺走出轎子。
隻見這位名滿天下的武林名宿身軀矮小,體格微胖,一張白白胖胖的臉寬額闊麵,其上皺紋很少,頭上白發稍顯稀疏,長髯似雪,臉容含笑,宛如慈愛的不老仙翁。
他的眼神非常特彆——並不似尋常老年人一般總有一種難以掩蓋的暮氣,鄭三太爺的眼睛既清又亮,看人的眼神總是噙著慈祥與和氣,這讓他看起來似乎總是對他人充滿鼓勵和肯定。
鄭三太爺一下轎,臉上和眼裡便是這樣的笑意。他很溫和地看了蘇公子一眼,撫了撫胡須,顯得十分欣慰,“蘇公子,久聞大名。”似他這般聲名鼎盛的長者,在麵對年輕人時好像沒有任何架子,因為他馬上又對王小石和茶花含笑道:“年輕人們也都很有精神。”
茶花身材高大,此時卻恨不得縮成一團,好叫矮小的鄭三太爺能夠自上而下地俯瞰他。王小石則臉色發紅,揪了揪挽留劍上包裹的麻布,赧聲結巴起來,“是、不、不敢當您稱讚。”
隻是一個照麵,他們仿佛已經明白了這位老者治下的老人莊眾人為何將他視若神明。因為他實在滿足了一個孩子、一位晚輩對於長輩、親人的所有期待與幻想。他的一個眼神,便叫蘇夢枕想起麵臨絕境、無家可歸、鋌而走險建立風雨樓、踐行情義之道的父親,又叫出身貧苦的茶花想起他幼時也曾與父母親人共同歡度的那段難忘時光,還讓王小石想起了師父天/衣居士,叫他忍不住掛懷,師父如今過得好還是不好?
簡單問候過,鄭三太爺終於看向躲在一邊磨磨蹭蹭的孟良宵。他招了招手,笑得彎起眼睛,“到我身邊來,阿宵。”